从手术台下来,沈连岑一脚踏在医药废弃垃圾桶开关上,两只手互相帮忙把手套脱下来,丢进垃圾桶,按下几滴消毒液,在水龙头洗手。
给手消了毒,他走出手术室,边解白大褂边走,在走廊上遇到迎面走来的杨湛。
杨湛从对面走来,见沈连岑有点心不在焉,用病历表在他身上拍了一下,“嘿,连岑,你怎么了?看起来怎么这么憔悴,昨晚没睡好啊。”
沈连岑伸手摁了摁太阳穴,没回答。
“连岑,听说你昨天早上值班回公寓了,以前你值班太晚都不会回去的,开车也不怕疲劳驾驶。”
杨湛在身边说着,沈连岑只是轻轻点头,“家里有点事。”
“能有什么事,你那屋子什么样我还不知道。”
沈连岑懒得理他,指了指他手上的东西,眼皮一掀,“你不是要去交表,还有时间和我在这里扯。”
说起这个,杨湛一下子精神了,刚才主任催了他好几次,再不过去,主任的连环夺命call又要来了。
“对,我不和你在这里磨蹭了,我去送表去了。”说完杨湛转身要走,倏地他想起什么,停了下来,“对了,上次你问我认不认识你那个小朋友,是什么意思啊?”
小朋友,是以前杨湛对周遥的称呼。
现在拿来形容兰辞越。
沈连岑和杨湛都比周遥大五岁,他们已经初入社会。
对于还没入社会的大三来说,杨湛觉得他们是小朋友,因为自己现在年龄大了,成天囔囔着自己老了。
刚开始知道沈连岑有一个小五岁的未婚夫,杨湛简直羡慕得很,明明他们一样大,沈连岑不仅有一个未婚夫,而且从小就有了。
这让他忿忿不平。
当然,忿忿不平的结果就是经常看到周遥来医院找沈连岑,在他面前撒狗粮。
杨湛不满好久了。
小朋友这个词,杨湛以前总在沈连岑面前提起,“你家小朋友又来找你了”“又跟你家小朋友出去玩啊”“你见过你家小朋友的家长了吗”诸如此类羡慕得不行的发言。
都是说的周遥。
但自从两个月前没看到周遥再来医院,杨湛便很少在沈连岑面前提起“小朋友”这个词了。
他以为他们掰了,但一想到他们两个是娃娃亲不可能掰,只觉得是周遥学业繁忙。
直到最近遇到一个能让沈连岑皱眉的小朋友。
听说是和周遥一个年级的大三学生,不知道什么情况,沈连岑怎么丢下周遥和别人在一起。
杨湛一直好奇这件事,只是没找到机会问。
沈连岑盯着杨湛,确定杨湛没想起和兰辞越相关的事,也不再追问。
“没什么?”沈连岑敷衍。
“对了,周遥怎么没来医院了?那个叫兰辞越的和你是什么关系?”杨湛好久前就想问了。
周遥没来医院可以理解,但和沈连岑和除了周遥之外的另一个小朋友在一起,这就有点奇怪了。
沈连岑忽略杨湛的好奇心,慢条斯理回答:“这个你不需要知道。”
语气十分平淡,就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可他们就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说完,沈连岑转身走了。
杨湛看着沈连岑走掉的背影,怔愣站在原地,最后化成不屑,“切,我一点都不好奇。”
其实他好奇死了,让沈连岑开口说话真难。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回到办公室,坐在办公椅上,沈连岑打开电脑就看到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他点开,发现是昨天发给兰辞越的论文。
这才一天时间,他已经翻译好了。
沈连岑打开邮件,下载下来,仔细看了看。
兰辞越的翻译很详细,其中有不解的地方,他会在一旁标识出来,并且会用两种不同的意思翻译出来,供阅读人理解。
遇到医学复杂的专业名词,兰辞越会更加细致,会举例在哪本文献里看过相似的论文,他都会标注出来。
word上用各种颜色的笔记标注,看起来颜色杂乱,其实用心扫一眼,就知道翻译人的用心。
看着乱中有序的翻译,沈连岑会心一笑。
他撑着手臂在电脑面前看了很久,把翻译好的论文打印出来,和原文放在一起。
沈连岑拿出手机,打开相册拍了几张,给兰辞越发过去。
SLC:收到了,翻译得很仔细,谢谢!
那边很快回消息。
兰小辞:不客气,能帮到学长就很好,另外还有一篇,我晚点发给你。
SLC:不着急,隔两天再发给我也可以。
兰小辞:好[OK.jpg]
按照沈连岑以前的聊天方式,话题到这里本该终结,但他并不想放下手机。
SLC:过两天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为了不让兰辞越拒绝,他又加了一句。
SLC:元旦节我有一天的假,后面几天有点忙,可能没时间见面了。
那头应该也想了一下,才回:好,学长,那我们到时候见。
约定好见面时间,沈连岑放下手机,对着刚才打印的医学论文,开始做起笔记来。
在电脑前坐了很久,沈连岑感觉头有些晕,他从抽屉里拿出一瓶药,摇了摇药瓶,还有一颗。
他叹了口气,从药瓶里倒出最后一颗药,就水吃了。
—
兰辞越盯着学长的聊天界面,习惯性翻一翻学长刚刚找他发的第一条照片,习惯性一条一条滑下来。
看到学长主动发来的消息,兰辞越觉得心里暖暖的,悸动悄无声息在心中颤动,嘴角止不住上扬。
以前兰辞越没有多次看微信消息的习惯,更没有和谁聊天过后去复习的习惯,但现在他居然屡次翻看和学长的聊天,复习着学长发来的每一条消息。
这种感觉很奇妙。
又不像和别人吵架,自己没吵赢,晚上睡觉都在复盘那句话没吵好,如果重吵,一定能吵好。
但他不是,他是回味着学长说的每一句话,不是吵架,是甜蜜。
冒着粉红泡泡的甜蜜。
放下手机,兰辞越情不自禁笑开来,看着面前严肃的医学论文,他一点不觉得那些难翻译的专业名词难,只看到满屏幕在冒粉红泡泡。
徐又阳从上铺探出头来,脑袋悬在床沿边,“是不是李探发来的,你们说什么了?”
兰辞越被突然出现的脑袋吓一跳,眼前的粉红泡泡碎了一地。
“没说什么。”兰辞越收起笑容。
“肯定有什么,你们又约好见面是吧,”说起这个,徐又阳就是一脸羡慕,“唉,好羡慕你们啊,小辞,你在哪里网恋到这么一个好网友的,我就不行。”
也不知道徐又阳是不是有吸渣体质,交过很多个男朋友,基本都是无疾而终。
网恋现实恋徐又阳都谈过,不是这个有喜欢的前男友,就是在他们谈恋爱期间出轨其他人。
反正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月。
徐又阳都怀疑自己不是不冲撞了什么,才会这么倒霉。
“小辞,把你男朋友介绍给我看看吧,我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我们小辞不惜忙天忙地早起晚睡给学长翻译论文的小可怜,赚钱都不顾了都要去和那人见面,我超好奇的。”
徐又阳话有多多,脸上好奇的表情就有多多。
不想让徐又阳抱着这个话题不放,兰辞越岔开话题,“又阳同学,你的方先生怎么样了?”
“别提了,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徐又阳从上铺下来,“我本来给他删了的,结果今天又来加我。”
“我不同意,他就发骂我的话,还威胁我要把我的事挂到我们学校论坛去。”
兰辞越:“你的事,你能有什么事?”
徐又阳瘪瘪嘴,说起这个他又想哭了,“我的照片。”
“你的照片怎么了,发呗,发到论坛你能少块肉是咋地。”兰辞越觉得无所谓。
“不是,”徐又阳说,“我和他聊骚的时候,发过我的裸/照……”
徐又阳越说声音越低。
“你……”兰辞越不知道怎么接话,“你家不是很有钱吗,给你家里人说,让他们去处理。”
徐又阳嘴碎张扬,但都是表面现象,其实骨子里还是很单纯的人。
“我不敢。”徐又阳说,“我爸妈他们不知道我喜欢男的,如果让他们知道我把这么私密的东西发给别人,他们非打死我不可。”
“……哦。”兰辞越不知道怎么安慰。
“不过你们聊那种东西,你给他发了照片,他有没有给你发照片。”兰辞越又问。
“有啊,我本来保存了的,但是上周方文拿我的手机给我删掉了。”徐又阳拿出手机,打开照片相册回收站,“这里面也没有了。”
“你是不是傻,回收站里没有,云端自动保存。”兰辞越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徐又阳。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徐又阳豁然开朗。
然后,当着兰辞越的面,徐又阳下载云端,在里面找到了一张照片。
兰辞越终于看清了方文的长相,那天在法国餐厅匆匆看了一眼,长得一般,可以说是很一般,身材跟兰辞越差不多,干瘦干瘦的。
这样的人,居然出轨,还是双性恋。
简直不可置信。
“来,我们现在反击。”兰辞越说。
“嗯。”徐又阳下载好图片,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