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9章 09

营养食堂，营养食堂，我的眼神跟着电梯门口的楼层指导图上下折返跑，终于在奔跑路线中间找到了唯一和营养食堂沾边的——十层的员工营养餐厅，隔壁是员工体育活动中心。

员工?

有没有可能不是这栋楼，这院区很大，外科大楼都细分到一和二两栋，我回头问护士站值班的护士，她说医院里就这一个营养食堂。

问邹一衡吗？我打开微信，单手打字没有双手灵活，“早饭在哪”不带问号版本输入在和他的聊天框里，却没有立刻发出去。

我在问题前磨蹭着把“请问”两个字加上了，礼貌，该有一些礼貌，却还是点不下去发送的小蓝框。

通过好友的消息记录停在半小时前，问他吗，他会不会已经睡着了。

我盯着他的头像犹豫，一棵黑乎乎的夜晚的树，真是敷衍啊，这棵晚上的树刚刚熬了一整晚，我想着，万一真的睡着了却被我的消息吵醒怎么办，万一吵醒之后再睡不着了怎么办。

不工作都睡不着这精神得挺脆弱的吧。我这只是一顿早饭而已，不吃也没有多大关系。

“十七层到了。”电梯到哪层，播报那层数字的声音，跟地铁到站提醒是差不多品种的机械女声。早上刚过六点的电梯里空无一人，我看着手机走进电梯，按下到一层大厅的按键。

电梯面板上的数字从十七开始往下滑，十五，这是他提前点好的早餐，十三，这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给我点早餐，十二，我退出和他的聊天框，伸手猛地按下十层的按键。

先去看看再说，能不能进去，进去问谁，走的时候会不会被拦下来，都去看看再说。

我特别想找个口罩戴上，可惜昨天戴的口罩上都是灰，从快递点走出来就丢进门口的垃圾车了。

比起露脸却又偷偷摸摸地在员工餐厅门口张望，只是有灰我还能将就一下。

——食堂在十楼。

他的消息几乎在我退出聊天页面的下一刻就跟过来了。

啊。

——我看正在输入反反复复地出现消失。

——怎么又什么都没发过来。

啊！

我的手指仍然落在回复框上，我迅速把输入法从二十六键改成九键，右手飞快地打字回道:"怕你睡了。"

——我以为你还有话要说。

——从你出门走到电梯一百米。

——我睡得真快。

明明这才是见邹一衡的第二面，我却能想到他带着笑说出“我睡得真快”时往上飘的尾音和打趣语气。

等电梯停到一楼开了门，门外的风往里一吹，感觉到冷了我才发现，竟然已经下到一楼来了。

我完全没注意到电梯是什么时候经过十楼的，甚至不记得我有听到报楼层数的声音。我一直握着发烫的手机，只顾着回他消息，一心想着该怎么回才不显得傻。

啊，肖长乐，怕他睡了退出去就行，停在聊天窗口等着怎么回事啊。

我用力按下电梯的关门键又再次按下十层的按钮，最后仍然没想好怎么说正在输入的事，

只能忽略他的调侃，转回第一个问题问他:"员工餐厅啊?"

就站在一串跟小学生过马路似的长队伍里冒充学生蹭学校食堂这事，我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做了快一个月的心里建设。

“冒充员工啊！”

现在要我不同手同脚地睁眼抬头走进写着员工餐厅的高级医院食堂，您是不是有点高估我的演技了啊。

——想冒充员工至少得三十岁才行。

——少年你暂时还冒充不了。

——只能冒充一下员工家属。

谁的家属?

指尖带着发烫手机屏幕的温度，手机用了七八年，开多两个以上应用程序就能烫到自动关机重启，我赶紧把之前打开的搜索医院食堂的地图关掉，你说冒充谁的家属？

跟着的两条消息来得很快，大约是真怕把我吓到了。

——电梯出门往左，特需食堂，报病房号就行。

——记得病房号吗?

我提起的心松下来，又好像松得多了一点，松得有些发怔，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记得却还是回他:"不记得。"

——1710。

电梯再次回到十楼，果然，开门时顶上的扬声器没有罢工，口齿不仅清晰，声音还挺洪亮地报出了楼层层数，是我刚刚自己发梦听漏了。

我走出电梯，电梯出口往左正对着门禁系统，我输入他刚发给我的密码。

自动玻璃门向两侧缓缓打开，我看向里面，这竟然是一整个开放式的平台和花园。

门口有整幅的地图，餐厅在平台的东南侧，鹅卵石铺的小路绕得跟迷宫似的，我跟着指示牌往里走，路两旁渐次地种着高大蓊郁的树木，层层叠叠的枝叶摇曳，微凉的草木气息几乎扑面而来。

这时手机震了一下，他的消息发了过来——到了吗。

我绕过花园中央天鹅雕塑的喷泉，再穿过四周彩色的花卉和矮篱隔开的铁艺桌椅，走到餐厅门口才发现旋转的玻璃门也是自觉转圈儿的，我收回伸出来打算推门的手，回道:“楼中间修个空中花园，楼层顶上是空中急救停机坪，现在我走进这个医院都害怕。”

——吓得跳起来了吗，早上刚醒来也被我吓得差点儿跳起来。

我立刻回了他一个句号，跟着说:“跳了两米八，厉害吗。”

好像自己和这些地方格格不入的拘束也跟着这两米八跳没了，在服务员端着餐盘托架走过来的时候，我还能站起来自行端下两小碟。

——厉害。

厉害后面还跟了个大拇指的表情符号。

——都是食堂。下次带你去隔壁老年社区食堂再吓一跳。

我把下次两个字和蒸饺一起嚼了又嚼，咽下去的时候，胃一下子暖起来了。

——慢慢吃，我睡了。

——我微信没开消息提醒，想发消息就发，不是急事的话看到了就回，有急事打我手机。

“好。”我立刻回。

我是真忘记了他没有开消息提醒，我忍不住想，他会觉得我是故意装乖吗？

我把双手交叠着握紧碗沿，里边儿盛的豆浆暖得发烫，热气顺着飘到空中像是几缕清晨的薄雾。

我试着嘬了一小口，原来有明天和下次的期待，是胃里搅起来的结被展开后抚平的感觉。

我把他发过来的手机号存在现有联系人里，他贴在车窗上的号码我睡前就存上了。

我边喝豆浆边把存好的新号码复制粘贴在微信检索框里，仍然显示用户不存在，我想他可能关闭了通过手机号添加新朋友的选项。

但他却有三千多个好友。

我平时还接单都没他多。

我再一次点进和他的聊天里，不过这次在进去之前，我记得在设置里关闭了消息输入提醒。

才刚过五分钟，要是再被抓到，那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他的朋友圈空空如也，我还是只能琢磨他的头像，不是说社交网络没有**吗，邹一衡怎么一点线索不留。

我贫瘠的花草树木知识，也就分得清花草和树木。

这是春天的树还是冬天的树，叶子看着还挺茂密，应该是春夏，但实际上秋冬也有不落叶的常青树，我想了一圈还是不确定他拍下这张照片的时间，夜晚的光线差不多就是没有光线。

他当时在哪，在做什么，他自己一个人吗？

我被这些转来转去的问题牵引着，在想清楚之前，已经拿出手机拍下了餐厅落地窗外的景色。

我的镜头对准冬天的银杏，还编辑了第一条带文字的朋友圈。

——白天的树。

我回过神来，在发表前的一瞬间设置了仅自己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