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第30章 换座

运动会后不久，期中考试就提上了日程。

梁墨天天念叨期中考试，教室里的氛围也越发紧张。

直到他们那个正班主任物理老师刘毅发现课堂纪律实在是沉闷，忍不住放下粉笔头，准备再给大家进行一次思想政治教育。

“一个期中考试而已，不至于就把你们吓成这样。”他拧开茶杯，吹开茶叶，缓缓喝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悠悠闲闲地说。

不少同学向他行注目礼，想听后续。

“考试，只是对你这段时间学习成果的检验，他是方法，不是目的。不是要把你们如何如何，你们照常发挥就行了，学多少，答多少。答不会了，说明有漏洞，下回补上就行。如果回回考试都这么紧张，那高考怎么办？那不得吓得尿裤子了！”

教室里终于响起哄笑的声音。

“我也从学生过来的，虽然啊，我们那时候没有你们竞争这么大，但是我们想考也没人愿意每个月给我们出题啊！所以经验缺乏得很，你们这，考试当训练，不用紧张。”

刘毅不愧是正班主任，那份胸有成竹的淡定和豁达的胸襟，梁墨就且得再学个几年。梁墨每次讲考试，都能让曾思瑶紧张得肚子疼，仿佛这就已经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仿佛这一次考试没考好，人生就会毁于一旦……

“不要太过用力，这才开始。”刘毅说着，盖上茶盅的盖子站起来：“现在学的都是基础知识，学扎实，再去啃难题。所以，好好听我讲课！都是重点。”

原本的紧张氛围得到一定缓解，大家下课时也稍微松了口气，没那么紧绷。

但曾思瑶握着笔，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你想什么呢？”周南伸手把她手里的笔拿走。

她才回过神来一脸茫然看着周南。

“学傻了？”周南笑，“刚刘老师不说了么，别紧张，你是不是怕期中考试考不了第一名？”

听了这话，曾思瑶倒觉得他一语中的，但她不能承认：“我没紧张，就是刚在想别的事情。”

“想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你？”

“切，不说算了。你脚怎么样？我带的膏药贴上没？”

周天晚上周南就把膏药放在曾思瑶桌上，并嘱咐她一定要贴。曾思瑶感叹周南看着粗狂，实则心思十分细腻，尤其会关心照顾人。第一天认识他就帮她买过药膏，那时还没这么深刻的意识，如今越发觉得周南是个体贴的男孩子。以后谈了恋爱，那女孩子应该很有福气。

曾思瑶没谈过恋爱，也没见过几个早恋的榜样，脑子里那点儿对谈恋爱的认知，都是通过湾湾偶像剧得来的。那种温暖的男主，就是很容易讨女孩子欢心。

事实也是如此，她耳朵也不聋，教室里女孩子叽叽喳喳聊八卦开玩笑说谁喜欢谁的时候她总能听见周南的名字。至于那些真喜欢假调侃的，她也不在意。

叽叽喳喳的八卦男主，少不了周南，也就少不了李佳奇。

李佳奇更甚。

“膏药贴了。”她回答。说着就撩开裤脚给周南看。

周南低头看后十分满意，又说：“下课了也要出去走走，一直闷在教室里空气不好，精神也容易不好，精神不好了你还能好好听课？”

曾思瑶觉得他像唐僧，便笑着起身。她出去上了一趟厕所，吹了吹风以后脑子清醒一些，然后在上课铃声响起之前重新回到教室。

这节数学课，她习惯性打开书，准备好草稿纸。

然后在草稿纸上看见一段不属于自己字迹的演算过程。

那笔迹，她还算熟悉。是李佳奇。

心尖趟过一股滚烫的暖流，灼得眼眶发热。

她将草稿纸翻到崭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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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中考试和月考差不多，也是全年级打乱重新排序。这一次，曾思瑶坐在第一个，李佳奇坐在她后面。

同在第一教室的，多了几个陌生脸孔，是18班的黑马学生。

其中她能认识的只有一个，就是李秋桐。

她走进教室看见第一排的曾思瑶就走过来摸摸她的脸，赞道：“好棒噢第一名！”

曾思瑶几乎没被同学摸过脸，往边上躲了躲，笑起来：“你也很厉害。”

李秋桐吐吐舌头：“我踩狗屎运的。先过去啦，你加油，继续考第一！”

曾思瑶点点头：“你也加油。”

很暖心，很贴心。

怎么会有这么暖心的人，在没有说过几句话，也没相处过几回的情况下，就能把自己所有的好意和温暖往另一个人身上倾泻，将人笼罩在一种甜丝丝的暖香中。

曾思瑶很怕这种暖意随时会溜走，因为她一点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而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想要离开。

抓不住的温暖，是别人的施舍。

期中考试的题目比月考难，因为题目类型更多了。但对于每天都在反复复习和背诵曾思瑶他们来说，这些题依旧是小菜一碟。

只是一些没见过的阅读题，和没背过的古诗或者成语让人打结。

曾思瑶实在无能为力，只能默默念叨接下去要更加拓宽自己的古诗和成语接触面了。

李佳奇又提前交卷了。就是那么自信。

曾思瑶坚持到下课铃响才交卷，然后李秋桐过来拉着她一起去上厕所。

“好难呀，好多我都没读过，哎，都不是课本上的啊！”李秋桐抱怨。

曾思瑶安慰她：“我也没背那么多，也写不出来。”

李秋桐暖暖一笑：“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但是你们班那个李佳奇，交卷也太早了吧！”

曾思瑶心头一哽，微微叹气：“是啊。”

是啊，这一回，怕是要输给他了。

除了语文，其他各个科目也都不轻松，大家都考得灰头土脸，哀哀怨怨的。

曾思瑶趴在课桌上蔫巴巴的，十分忐忑这一回的考试结果。

只有李佳奇，那副淡定从容，好像已经得了第一名似的怡然自得。

数学老师拍拍课桌：“好了，考试也考过了就不要想了，继续学习新内容，不要下次考试不会的更多。”

曾思瑶强打起精神来翻开书。

想到考试没考好，又想到曾思乐腿上的伤，她觉得很烦躁。整整一天，一言不发。

直到英语课前周南往她课本上放了一颗草莓棒棒糖。

她抬眼看他。

周南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一面拿书一面说：“请你吃个糖，开心一点。”

曾思瑶在午饭后拆了那颗棒棒糖，含在嘴里一面吃一面在课外读物上面勾勾画画。

周南他们午间喜欢打个球小小活动一下，李佳奇则懒得动，一直不停地看书写题。虽然神情总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手上的习题就没停过，搞得曾思瑶压力很大。

她抄录完一篇成语之后伸了个懒腰，下意识地转过身去看李佳奇在做什么。

李佳奇抬眼见她腮帮子被糖撑得鼓鼓的，便伸手过去戳了戳。

这一戳，两人都愣住了。曾思瑶脸刷地一红，呆呆地看着李佳奇。

李佳奇反应很快，极其自然且不尴尬地又伸手戳了一下，调侃道：“像只青蛙，丑得要命。”垂下头去继续看书。

“李佳奇！”曾思瑶在他垒起的书本上一拍，“你才丑！”

“我又不像青蛙。”他没抬头。

曾思瑶气得从嘴里拿出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文明的话来，又把糖塞回嘴里，转身回来。

梁墨吃了午饭回办公室之前顺便到教室门口看看孩子们情况，就正巧看到刚刚那一幕。

她很忧心，非常忧心。

两个清北的苗子，不能因为这些事情耽误了。

愁啊愁，一路愁着回了办公室。

/

午休时间，大多学生都躺下睡觉以后，几个学习拔尖的人还坚持在学习的第一线。

那些趴下的简直不明白那些□□的人他们到底有多少要学的。

周南就忍不住趴在课桌催曾思瑶：“你还不睡么？”

曾思瑶头都没动，只动了动嘴：“很快，写完这章。”

周南无奈叹口气，掉了个头，转到另一边睡去了。

待到周围都睡得差不多时，四周就十分安静。除了均匀的呼吸和偶尔传来的打呼声，还有十分轻微的翻书声。

曾思瑶写完最后一题，看看四周，又看看时间，还有15分钟时间可以睡，赶紧放了笔，趴下去闭上眼小憩。

睡不睡得着不重要，眯会儿也是好的。

他们睡着以后，梁墨又悄悄出现在了教室外，透过窗口往里看。

几乎所有人都趴下睡着了，几乎。

只有李佳奇还坐得端正，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笔。

他其实没在写题了，只是在发呆。望着前面发呆，望着曾思瑶的背影在发呆。

梁墨那眉头的褶子都能夹硬币了，眸光冰冷，犹如冬日清晨石头上的一层寒霜。

晚自习是英语课，梁墨在来之前已经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她准备，棒打鸳鸯。

虽则这鸳鸯目前到底是不是鸳鸯她还不清楚，但她不能允许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不可控制。

所以，她苦思冥想了很久，决定给他们换座位。

梁墨的说法似乎很合理，也似乎不可反驳。

她如是说：

“我们班的期中考试评卷已经结束了，现在正在统计分数和排名，虽然还没出榜，但我大概也看了下，这一次，有些同学考得很糟糕。”

底下一片惶恐之时梁墨继续说：“针对考得特别糟糕的同学，我大概总结了一下，其实就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某些人！上课爱说话，也爱拉着旁边的人说话，连带着旁边的人也学习成绩下降！”声音陡然升高，怒气上浮。

她顿了顿，目光从左边扫到右边，从后面扫到前面。然后带着那股子怒气继续说：“我不想看着这种情况继续糟糕下去，所以想了一下，决定给你们把座位适当地打乱一下。”

这话一出，底下彻底炸了锅。

梁墨抓着板擦使劲在讲桌上砸了好几次，班上的躁动情绪才渐渐控制下来。

“周文，你和方一强换，黄成毅，你和李佳奇换，吴洋洋，你和苏敏换……”

梁墨像个沙场秋点兵的大将军，轻描淡写几句，挥斥方遒就将班级的布局做了精确有目的的调整。

确实爱扎堆说话的，调开了。确实有早恋倾向的，也调开了。成绩太差的，调到成绩好的旁边去了，成绩扎堆好的，也分散资源泽被众生去了。

梁墨是有备而来。

被点到名字的同学在经历了慌乱，不可置信到坦然接受这一个漫长的过程后，因梁墨那句“晚自习结束后换”而彻底陷入悲伤中去了。

半学期的同桌友谊，说断，就要断了呢。

曾思瑶明明没有被念到名字，但她也陷入了浓浓的悲伤。无人觉察的，浓重的悲伤。

她烦躁地在草稿纸上胡乱画着，书本上的字变成了一只一黑色小蚂蚁，从书上爬出来，开始在书上爬来爬去。

她紧紧捏了一下笔，很想回头看看李佳奇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是又不敢。

倒是周南回头看了李佳奇一眼，还丢了个纸团过去。

李佳奇神色也是一派黑沉，眼角眉梢和嘴角俱是耷拉地很沉。他面无表情地打开纸团，是一排并不好看的字：兄弟，好走。

草。

李佳奇把纸团了团，塞进课桌洞里。

他转了会儿笔，笔咣当咣当地落在书本上，他觉得脑袋发涨，然后抬手搓了搓脸，起身走出教室。

他这种恃才傲物的模样让梁墨很是头痛，但看在他刚受了打击的份上，梁墨没有及时和他计较。

再看他这副落魄样子，梁墨很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感到欣慰，也觉得十分后怕，还好自己发现及时，也阻止得及时，否则，啧啧……

希望她这么做，以后他们能记得感激。

但是现在，她只能当个恶人。

李佳奇在操场跑了两圈，又毫无目的地绕着操场走，直到第一节晚自习下课，他都没有等到曾思瑶。

明明他在站起来之前，用脚踢了她的。

她不敢。

然而即便她敢了，他想做什么呢？

想谈恋爱？想吗？想试试吗？

……

下课铃一响，曾思瑶就冲出了教室。李佳奇在梁墨宣布换位置后不久就踢了她一脚然后出了教室，整整半节课，没有回来。

期间她如坐针毡，梁墨却一直守在讲桌上，时不时看她一眼，眼神里带了什么特别的意思，让曾思瑶心乱如麻。

她不敢动，只能逼自己淡定一些，沉稳一些。她的确没有勇气。又胡思乱想了很多，她想，即便她有勇气像李佳奇一样站起来冲出去又能做什么呢？

早恋吗？还是什么？

曾思瑶出教室以后也不知道去哪里找李佳奇，李佳奇去哪里她也不知道。

他们之间，其实什么都不了解。

只是很慌乱，只是，互有好感。

漆黑的天空笼罩四野，只有操场边的一盏高高路灯，将人影拉得很长很长。她茫然地站在操场中央，四处张望。

就连张望也很小心，也要装作若无其事。

操场里，有一起散步的女孩，有独自跑步的男生，也有偷偷约会的情侣…唯独没有李佳奇。

她觉得他应该在旗台边上的台阶上坐着，那里光线暗但视野好，能看清整个操场。

但是也没有。

她木讷地走过去，走上台阶，一步，两步，三步，走到最上层，靠着墙坐下来。

想哭。

乱七八糟的事情全涌上来，隐没在黑暗中的曾思瑶，看着被光线打出横七竖八的影子的昏暗操场，像溺水一般喘不过气。她突然仰起头，哭了起来。

小声的哭，带着一点啜泣的声音，在宽阔的操场上一点也不刺耳。像滴水滴入河流，被顺路的风就带走了。

跑步的人经过她时放慢脚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许久，直到再也无法扭回头看。

……

最后一节课，李佳奇是从篮球场上回来的。他喘着重重粗气，头发也被汗水粘得有些凌乱。

坐下之前，他伸手敲了敲曾思瑶的肩膀，曾思瑶回头来看，他说：“纸。”

搬课桌的事情在曾思瑶回宿舍以后，凄凄惨惨的进行了。

曾思瑶的心上挂了一坨冰，又凉又沉，她麻木地拖着脚步走回宿舍，甚至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正在搬书的李佳奇。

李佳奇头上的汗水已经干了，但头发依旧黏在额角。他利落地把所有书和文具搬到新的位置上，收拾停当后，坐在窗边，望着漆黑的窗外发了会儿呆，然后背起书包回了宿舍。

……

期中考试的排名大榜出了，榜单照旧贴在教室前方。曾思瑶果然只考了第二，第一名是李佳奇。

李佳奇各科成绩都很平均，平均的优秀，总分比曾思瑶高了5分。

曾思瑶甘拜下风。甚至觉得如释重负。

他那种拼命学习的势头，太吓人了。曾思瑶自觉没有那样的毅力，所以，她也不愿意同他争什么第一。

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当个第二名，让他一直高高在上。

就只怕，第二名都当的很悬，因为第三名和她只差了2分。

她隔得远远的，朝他送出一个大拇指。

他们现在不是同桌，坐得隔了好几列又好几排。

李佳奇不无得意地笑了笑，但那笑却很矜持，有些隐隐失落。

曾思瑶倒是觉得，坐得远了以后，她反倒可以更加坦然地冲他笑得自然，不像之前那么局促。

梁墨虽然欣慰于调座位的现状，但也的确非常不满本次期中考试，她在自习课时又发了一通火：“我就说有些人不努力就知道耍嘴皮子。这回期中考试，年级前二十名，18班的人进了两个！下一回，是不是前十名也要让给别的班？”

教室里鸦雀无声。

“你们是多少名考进来的都忘了是吗？既然能考进来，脑子都是聪明的，现在看看你们是怎么学的？平常上课都打瞌睡去了吗？”

老师训话这种事，听多了就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