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精灵就活该万人嫌吗 第20章 第 20 章

尽管几分钟前海面上还是一片晴朗的样子，暴风雨就好像是一场诅咒，黑压压的云顷刻就把能够看到的海面全都覆盖住了。

王都格兰弗洛向来有面对暴风雨的准备，在神殿的钟声敲响过三四遍之后，码头上就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似乎没有人在乎那些已经出海了的水手们的生死，尤里看着哭泣着的女人和孩子被人无奈地拉走，而他们的声音被逐渐呼啸的风彻底掩埋了。

“走了，塔林。”

尤里强迫自己挪开视线，催促着塔林赶紧离开码头。

“我闯祸了。”

塔林双眼无神地看着海面，声音完全含在了嘴里，反复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我不该把这首歌唱完的，大家说的没错，我是受到诅咒的人，会带来灾难。”

她发出了“唔唔”的声音，抱着头蹲了下来。

尤里索性也蹲了下来，他像是一开始就知道了王都对于暴风雨来临会采取的措施，放弃那些已经出海了的人一样，沉吟般地开口说道：“上城区神殿的钟声，需要很久才能传到码头。而只有这里才有需要出海的人，和破旧的无法抵御暴风雨的房屋。”

“不过好在，风暴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它会平等地吞噬掉在这个王都里的所有人和所有东西。”

“塔林，再唱首歌吧，让这暴风雨变得更大些吧。”

他朝着塔林伸出了手，眼中的晦暗彻底地覆盖住了所有的光芒。

“你在说什么啊？”塔林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尤里带上了一条错误的路线。

“我以为，在下城区看惯了他们的白眼，你会很乐意看到他们葬身于暴风雨当中。我只是帮助你，发挥一点海妖给予你的力量而已。”

塔林颤抖着嘴唇，如同在看一个怪物一样地盯着尤里。她握紧了拳头，用力地克制住了要往他的脸上挥过去的冲动。

手掌握紧又松开，重复了好几遍，直到掌心有了深深的红印。

“你知道下城区一年会有多少人死在海难当中吗？你知道水手之家有多少人在亲人出海后就开始没日没夜的祈祷吗？”

少女的怒吼声，携带着逐渐狂妄的风雨，回响在了无人的码头上。

“我早该知道，这是诅咒，是灾难，我应该去找个远离大海的地方，了结了自己才对。”

塔林发出了喑哑的哭声，他的吼声终于让尤里的神色有了一丝的动摇。他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梗在了嘴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塔林。

“谁说这是诅咒的。”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红色头发的暗精灵站在了高一点的台阶上，他向两位年轻人投来了安慰的笑容。

他跳下了台子，顶着风雨走到了两人面前。

“老师？”

尤里的声音抖了一下，他缩起了脖子，似乎是在等待一个预想中的审判。

伊索收敛起了笑容，踩着“哒哒”的声音在尤里面前站定，他伸出了手，看着尤里紧张地闭上了眼。

伸出的手指在尤里的额头上狠狠地按了一下，却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印。少年诧异地捂住了额头，然后看见伊索仰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没再做过多的解释，伊索一把拉过了塔林的手，带着她奔跑了起来。

塔林似乎还在困惑和自责当中，她并没有因为伊索的一句奇迹就缓解了过来。她麻木地跟着，不解地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要不要体验一把，成为救世主的感觉？”

伊索没有回头，红色的头发被雨水彻底打湿了。他的声音张扬舞爪地喊道，甚至盖过了呼啸的风。

码头的灯塔，放射出的明亮的光，正在穿透暴风雨的云层，指引着不知能不能归航的船只。伊索带着塔林来到了灯塔的下面，他掏出了黑曜石的法杖，让这个时候最猛烈的风，在两人的脚下，聚集了起来。

“我也要去，别丢下我，老师。”

一双手及时地拉住了伊索的袖子，喘息着的尤里，被雨水覆盖着的脸，看不出来表情。

伊索扯动了一下他的手，让他松开了自己的袖子。尤里很快低下了头，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了的狗一样，垂下了眼睛。

“来说说你们刚才都做了什么事情吧？”

不可见的风却同样地聚拢到了他的脚下，托着三人朝着灯塔的顶端飞去。伊索的问题从风中飘来，却让他松了一口气。

尤里失声笑道，灌入喉咙的风和雨水，又让他发出了咳嗽的声音，但他还是抢着回答了伊索的问题。

“我只是，把塔林没有写完的一首歌给写完了而已。”

“是什么样的歌？”

尤里简单地重复了一遍那个和英雄有关的故事，甚至轻哼了两句。

伊索摸了摸下巴，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三人落在了灯塔的塔顶，海面上翻滚着的巨浪，以及漫天的黑云，几乎是在咆哮着，就要将整个王都吞没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的结尾不好。”暗精灵撅起了嘴，他望向了这首歌的作者，“英雄应该接受鲜花和掌声，他应该光明的、幸福的、堂堂正正的享受这一切。”

法杖摇晃了两下，明亮的线条组成的五线谱，将欢快的英雄史诗的结尾，留在了以黑云为背景板的半空中。

“塔林，歌唱吧！”

伊索大喊到，他红色的头发被狂风吹起，在被那些线条照亮的地方，显现出了明艳的颜色。

“我要怎么做？”

少女的眼睛里忽然有了颜色，红色从她的瞳孔当中显现了出来，映照出了伊索的脸。

伊索伸出手指，画了一个圈。于无光的黑暗当中，塔林看到无数的光点正朝着自己的眼睛迸发而来。

“看到光了吗，塔林？”伊索问道，“对着这些光歌唱就好了，海妖的祝福，会指引这些光，去到大海中央，去到云层深处，去到能够阻止暴风雨的所有地方去的。”

猫耳的少女深吸了一口气，站直了身体。她看向了半空中层层叠叠的光晕，发出了声音。

即使没有七弦琴的伴奏，她的歌声依然拥有着美妙的力量。

伊索闭着眼睛陶醉地欣赏了片刻，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黑曜石的法杖在灯塔塔顶的墙壁上轻敲了两下，魔法让塔林的歌声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涟漪，朝着远处扩散了开来。

“尤里！”伊索高声喊道。

相当的默契让他不需要说出自己的想法，尤里已经和他做了相同的事情。

两人的魔法将塔林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放大，那些代表着魔法的光点，欢快地跳跃着，冲向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高歌吧！塔林！”

如同海妖一般的歌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肉眼可见的风势和雨势都在变小变弱。塔林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笑容，她的声音愈发响亮，就像是在变成和灯塔一样的导航，引领着归航人的船只。

她用歌声讲述完了一个英雄的一生，最后的最后，英雄被簇拥着，成为了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传说。伴随着她歌声的结束，乌云最终散去，而海面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原本的平静。

“我……我成功了？”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那些光点完全消散。

“成功了，接下来，就像你歌里的英雄一样，去迎接属于你的鲜花和掌声吧。”

……

归航的船只聚集于下城区的码头，水手们拥抱着前来迎接的家人和朋友，为这场忽然降临又忽然消失的暴风雨，庆祝从死亡中逃脱的喜悦。

“你真不告诉他们是你消灭了这场暴风雨吗？”

“会有人信吗，精灵先生？”塔林朝着伊索翻了一个白眼，对于没有常识的精灵，佯装着生气的样子，“况且这场暴风雨也是我招来的，为了减少麻烦，还是不讲了。”

而另一位这场暴风雨的制造者，听到这样的话，撇过了脑袋，有些心虚地四处看了看。

“那么好歹，也去看看那些水手之家的船员们吧，他们这时候应该很希望有人能给他们一个拥抱。”

这个提议塔林不打算拒绝，她已经看到自己认识的水手们，正一副要哭的样子，在码头上寻找着自己的亲人和朋友了。

“如果我不出现的话，你打算怎么做？任凭暴风雨把王都吞没吗？”

眼看着塔林刚走出自己的视线，伊索便沉下了声音，严肃地问道。

尤里想要开口否认，但看到伊索的眼神后，又将已经编好的理由吞咽了回去。

“是的。”他点了点头，“对不起，老师。”

“有什么好道歉的！”看着尤里一副等着接受惩罚的样子，伊索忽然产生了一点恶作剧的心情，他上前去，揉乱了尤里的头发，“你该多和我讲讲你的心事才对，早知道你要这么做，我就该篡改塔林的歌，让暴风雨变得更猛烈些才是。”

“啊？”

尤里惊讶地微张着嘴，这样的表情成功地逗乐了伊索。

“尤里，我从来不是因为同情才收留你，成为你的老师的。”他看向了尤里的眼睛，正色到，“你对我来说，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重要，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相同的话，伊索记得尤里从前对自己说过，现在他将这样的话还给了他。

尤里楞了一下，深绿色的眼睛不由得泛起了水光。在被发现之前，他上前去抱住了伊索，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轻柔的手掌抚摸过了尤里的头顶，像是过去每一个无法入眠的夜晚一样，让人感到了无比的安心。

“你可真是个好孩子。”

“我可不想只是做个孩子。”

“你说什么？”

尤里抹了抹眼睛，站直了身体，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恢复了往常的笑容。

“什么都没有，老师。”

“啊！”

伊索还想追问，就听到一阵尖叫声。

“你的眼睛！你是暗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