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是欢乐的,爸妈忙着工作没空管他的时光更是欢乐的,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期中考试刚结束,祁落就重新回到了水深火热的现实生活。
今天是期中考试结束的第三天,也是出成绩的一天。
早上起床洗漱,一边听着英语磁带一边准备吃早餐。
咬了一口三明治,有点干,拿起旁边的牛奶就准备喝。
可手刚一碰到牛奶盒,感受着热牛奶传来的温度,祁落沉默了。
或许是前面几天过得太舒服,导致他脾气也大了不少,怒气上头一把捏爆了牛奶盒。
牛奶洒落得餐桌地面到处都是,盒子被扔到地上,纸盒与瓷砖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响声引得母亲出来查看:“你发什么疯,我辛辛苦苦给你准备的早餐你就这样糟蹋?”
祁落努力控制情绪,但声音里还是带着压制不住的怒意:“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喜欢喝,热的,纯牛奶!”
他是真的不理解,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足足九年时间,每年都说过很多次不喜欢喝热的纯牛奶,为什么母亲依旧记不住呢?
“不喜欢喝热牛奶只喜欢喝凉牛奶”这句话是被天道屏蔽了吗,母亲为什么从来都听不懂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不喜欢热牛奶在国内,乃至全世界都应该不犯法吧?
不止不犯法,在公序良俗上也没有妨碍到别人吧?
既然没有触犯到任何法律和道德,那么世界上存在像他这样,一喝热牛奶就胃里不舒服、恶心想吐的人是什么很难令人接受的事情吗?
“我知道纯牛奶有营养,你让我喝是为了我好,你幼儿园逼着我喝了三年,每次喝完热的牛奶我都会恶心到吐,明明我喝凉的没事,你为什么非要让我喝热的?”
面对儿子的质问,黄桂娟疑惑:“你小学以后喝热牛奶就没再吐过了啊。”
还未被怒气完全驱散的理智在角落嘲讽:呵,原来您也知道我幼儿园因为热牛奶吐了整整三年,到小学才停止啊?
“那是因为我自己每天早上悄悄把热牛奶换成了凉的!”
黄桂娟:“那你喝不了热牛奶就和我说嘛,干嘛把牛奶撒得满地都是。”
祁落不得不再次重复:“从幼儿园到现在,我几乎每个以牛奶为早餐的早上都和你说过,说了无数次。”
也不知道黄桂娟有没有回想起记忆里儿子无数次表达过不喜欢热牛奶,反正此刻她没有丝毫愧疚地,以大人的姿态劝说“不懂事”的儿子:
“热的对身体好,大早上喝凉的容易拉肚子,我每天早上起来烧水热牛奶费时费力,要不是为了你……”
祁落忍无可忍,将盛放三明治的盘子摔在地上,碎裂声终于止住了母亲的话语。
美好的清晨,瓷盘碎裂的清脆声,没有任何人类发出的噪音,多么舒心、清净的时刻啊!即便它如此短暂。
这一刻,祁落觉得自己好像理解了赌徒的心态。
对于赌徒:
明明知道,一旦控制不住参与了面前这一盘赌局事后将会面临家破人亡的结局,依旧会为了那一时的短暂爽感,奋不顾身投入进去。
而祁落呢?
他明明清楚,一旦控制不住情绪摔了手边的盘子将会面临父亲母亲更加无休止的指责,依旧为了耳边短暂的清净,不顾后果动了手。
父亲此时也出来了,他在卧室里就听明白了母子二人争论的原由,万万没想到儿子竟为了这点小事摔盘子。
“祁落,你这是什么态度——”
祁落才懒得等父亲话说完,拎着书包直接出门,将一切抛在身后。
即便天要塌了也交给放学后的自己去承受吧。
心烦意乱之下连电梯都不愿意等,走楼梯的他自然也没有注意到隔壁的门开着。
老小区的隔音一般都比较差,平常说话倒没什么,一旦大吵大闹邻居基本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池东看着这一场闹剧若有所思。
叮铃铃——
上课了,第一节是老李的数学课。
老李手中一沓卷子,卷子上面一张薄薄的A4纸。
卷子自然是期中考试的数学卷子,但更让同学们紧张的是那张A4纸,上面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全校排名。
“这次考试我们班整体发挥的一般,不过祁落同学正常发挥,依旧是全校第一名。”
啪啪啪,老李话音刚落全班同学便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张贝贝鼓掌鼓得尤其卖力,一下子就被盯上了。
“张贝贝你成天和年级第一坐一起,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咱们班这次就你退步最大,班级排名退步了5名,年级退步了40名……”
祁落转着笔,幸灾乐祸看着好友被点名批评,动作神态非常自然,一点儿都看不出早上刚和家人大吵一架。
老李说完张贝贝又表扬了班级前五名同学,随后将成绩表交给班长王小萱,让她下课后贴到后面黑板上。
整个上午全是主课,各科知识以一种横冲直撞的方式闯入脑子,有人接受良好,有人被撞得目光呆滞。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时间,张贝贝在食物的安慰下迅速回血。
“祁落,中午去打球吧,下午有两节历史课可以补觉。”
“今天历史老师要讲新章节,我要听课,你们去打吧。”
听课是假,心情不好懒得动是真,不过心大的张贝贝显然看不出好友的不对劲,拍着篮球就奔向了他最爱的操场。
中午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哄得人昏昏欲睡,祁落入睡前想到:自己现在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吃午饭时桐桐姐都没看出来什么。
下午同学们依旧在学海里苦苦挣扎,除了张贝贝由于打瞌睡被历史老师罚站外,一切正常。
放学后,张贝贝要去田径队训练,祁落便谎称要打扫卫生,让桐桐姐和张宝宝先回去。
待她们坐上公交车离开后,祁落才拎着书包独自走在马路上。
哎,早上摔盘子时心情有多么舒畅,现在就有多么忧愁。
妥协和认错是不可能的。
忍让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单方面试图沟通,父母从来都没有把他的诉求当作一回事,正好趁此机会撕破脸,把一切不满放在台面上讲。
祁落明白这样做会耗费大量时间精力,不论最后结果如何都会影响到学习成绩,但他甘愿承受这样的后果。
做好决定后,祁落气势汹汹加快步伐,像一名即将背水一战的战士。
打断这一前进步伐的是前面行驶过来的一辆小电驴。
“池东哥,你去哪儿?”
赵池东停下车子:“找你的,上来。”
“不了,我走回去就行,还有,今天晚上我不能和你一起跑步了。”
祁落还要靠走回去的这段时间来组织语言、提振士气,不想太快到家。
赵池东没再强求,依靠两腿在地面上的划动推着电动车缓缓前进,跟在祁落身边。
过了放学高峰期,道路上车辆并不多,空旷安静的环境正好给了两人谈话的空间。
“今天早上你们家的吵架我都听到了,你打算怎么办啊?”
“我出门那会儿还不到7点吧,你一大学生竟然有这么健康的作息?”
赵池东没让话题跑偏:“别逃避了,有我在还能帮你出谋划策,你还不抓紧时间和我讨论讨论?”
祁落烦躁地挠了挠头:
“还能怎么办,回去和他们实话实说,我讨厌他们不敲门就进我房间,讨厌他们周末还逼着我学习,一点儿休息娱乐时间都不给我留,讨厌他们所有自以为是的为我好。”
赵池东安静听着,听完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你现在吃穿住行都要依靠父母,要是闹僵了该怎么继续住在一起?”
“他们又不能把我赶出来,就那么住着呗。”
“他们确实不能把你赶出家门,但今天早上你妈几分钟就能惹得你情绪失控,要是你彻底撕破脸,你父母的说教会更加频繁、无所顾忌甚至不讲道理,你大概率会经常情绪失控,长此以往,对你的身心损害会非常大。”
“那你说怎么办?!”
祁落知道赵池东说的没错,但不撕破脸难道又让他妥协吗?不可能,想都别想!
少年被脑海里极端的思绪刺激到眼眶通红,像一只固执而无助的幼崽。
赵池东停下车,将少年抱进怀里,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啪在背上,语气是前所未见的柔和:
“三十六计里有一计叫暗渡陈仓。
从现在到高三,还有不到六年的时间,你想做什么告诉我,我帮你打掩护,协助你和父母交流,教你什么叫暗渡陈仓,你只需要学着不将他们的话放在心上,如何?”
或许是泪水影响到了听力,祁落分不清到底是月色太柔和还是耳边的声音太温柔,像大海里塞壬的歌声之于水手,那份温柔诱惑着他点头答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