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赫开车把姐弟两送回了家。
这是贝缪尔求来的,他说晚上有拜里朵的新闻发布会,要赶着回家换衣服准备。
朝梦思下车之后,贝缪尔迟迟不肯动。
整整十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一句话打破他们的沉默。
“大哥……”刚才坐副驾驶的人不是他,贝缪尔只能干巴巴地把身体往前凑,尽量靠近Alpha,像个孩子一样怀着美好愿望的笑,这是病人的笑,“我们回家好不好?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讲,我真的真的真的再不惹你生气了,你说什么我都听…”
“没有什么好聊的,我想说的话已经讲完了。”Omega看不见陆赫的脸色,但今天的天空云遮雾障,隐隐约约给他们的故事刷上悲剧的终章色彩,“下去吧。”
陆赫在后视镜里朝他看了一眼:“如有需要,由双方签字的离婚协议我会再传真你一份。”
“为什么…”贝缪尔忍住哽咽的声音,脸色却已经皱得像一张湿旧的丝纸了,“你干嘛呀,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原因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没有人永远喜欢一个没长牙的小孩子,总是在没日没夜地浪费时间,缺乏教养,既没有深度也无法令人提起兴趣。你想要的爱很畸形,我给不了。而且,你没有一次听懂我的告诫。”陆赫换了通俗的语言,极力想要撇清这段关系一样,“譬如面前有口井,我和你说了不要跳,你每次都要跳,我有什么办法?”
如同在旷野上遇到了电打雷霹,贝缪尔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昏暗,翠色的眼睛里一下子全是水影波光:“我不,我不!你骗人,你肯定是骗我的!”
陆赫下来拉开车门,贝缪尔就拉住他的袖子往里面拽,全身似火,在他的面前不住地颤动:“不是!不是!你就是爱我!你爱我!很爱很爱!你为什么说谎?”
一遇到陆赫,他的头脑和心胸都变得很小。
这个Alpha对他来说,并不只是昙花一现的梦幻般的爱情,还是一个沉于泥潭的人仰望的神明,对他饱含敬重、感恩之情,像一个贫穷的修士那样爱着他。
即便知道自己最终会像伊卡罗斯那样,飞近太阳的时候,蜡翼融化,堕海而死,他依旧怀着永恒无悔而无望的爱。
现在,他的信仰完全坍塌了。
他这一生的幸福,本都是由他赐予,最后,都已和分手的那一天合葬了。
陆赫其实早读到Omega心灵的衷曲,那双眼睛正被雨洗着,但他始终选择回避,任他捶打。
只是他轻搭在Omega肩膀上的手,犹如一个星号,标志着一条无从知晓的脚注。
而他只要想一抱,贝缪尔一定就在他的怀里了。那双要命的绿眼睛有魔力,不能往那里看。
“你敢说你不爱我了?你敢不敢?你敢不敢!”贝缪尔红着一双风雨濛濛的眼睛,泪水浇在湿透了的衣着上,絮絮地哭诉了很久。
“我们已经离婚了,自重一点。”陆赫态度严正,就好像还是刚刚审讯室里的那个威严的雄辩家。
“你不爱我为什么今天那么帮我!”贝缪尔又高又尖的嗓子升出一串A调强音,射出的目光如同两道绿色的长牙。
“我在履行义务。你可以更换代理律师,这是你的合法权利。”陆赫保持着他话语的纯正性,心静如水,“私人情感上,我没有任何意见。”
贝缪尔呆滞的双目盯着他不肯放,好半天没能给出反应,耳朵就像发高烧那样嗡嗡响,浑身打抖:“好!好!”
他故意做出很响的脚步声,可还没走远两步,很快转过来,几乎是把整个上半身顶起来,堵住Alpha的嘴唇。
瓢泼大雨不期而至,打得早春的嫩叶哗哗直落。
陆赫把脸移开,立刻扯断了这痛苦的一吻。
但贝缪尔强硬地捧过他的脸,牙齿磕上去的声音嘭嘭有力,咬破了他的舌头和嘴唇,贪婪地吃掉对方□□的样子,像在饮用一种纯洁的圣油,两只手在他身上不断摸索,不是**,那意思像在想真正确认是不是他。
两个人很快全身淋湿,雨水、血水、泪水,分不清谁是谁的。拥抱很紧,像没力量能将云与天分离开来。
贝缪尔忽的退了出去,双唇闭住,是一朵为了抵挡清晨的湿气的玫瑰,眼睫毛生怯怯地缩成一团,像个以为闭上眼睛别人就看不见了的原始人。
“你就是爱我…你亲我了…你刚刚在亲我了!”他紧紧抱住对方,泪水浸湿的脸颊与银金或白金色头发的贴上胸膛,颤着小声说,“大哥…我离不开你,离开我会死!我死了!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我现在想活了!我好想活下去…我什么坏事也不干了!我们好好的,我们好好的…凭主起誓,I swear……”
银色游蛇般的闪电狂轰滥炸,沉云响着急促和弦。
临近一曲终了的时候,陆赫像捧起四肢蜷缩的小马驹一样,抱他起来。
贝缪尔被放在车后座上,雨水咸得他睁不开眼睛,但是感觉闪着阳光的空气在他四周扑动,狂喜的心脏好像要跳出来,丽日般明媚的容颜,满是明澈的情思之美,颊边两团红晕像早霞初升,身体散发略带甜味的湿气 :“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我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你听了以后一定和我说一百句对不起,求我原谅你,我……”
贝缪尔屡次觉得精神的痛苦已经达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唯一的解决方式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今天这么多勇气,是由肚子里赤诚而蓬勃的新生命带来的。
幸福的表情一直挂在脸上,可淋透的身体越来越冷,没有爱的庇荫让他温暖起来。
贝缪尔睁开惊恐的眼睛,在他一生也得不到的联翩之梦般的春天里,他的爱人早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