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来了,CBO干脆不装了,发出短促而响亮的笑声:“罗曼先生,这位朝先生的辞职书我已经传真给您一份了,并且今天早上放了一份在您的办公室。您刚才过来的时候应该听见了,他吵到整个大楼都在抖。”
罗曼只是垂着眼睛,脸上仿佛有一层很薄的冰霜,冻结了所有表情肌肉。他有些微微的跛足,起和坐的每个动作都像是老派的优雅天鹅。
“如您所见,一些员工的确一直在增加我们的管理难度。特别是朝先生,不管是从作风上还是性别上来说。幸运的是,他之后不会再为您添麻烦了。”CBO继续告状。
这话颇有点地图炮的感觉,他平常就是这样看谁都有工作不力的嫌疑,营销、财务、行政部门的高管无一不脸色难看。好在大家都是清一色的Alpha,后半句赤条条的性别歧视倒不刺耳。
“我声音很大吗?”贝缪尔或许涂有昂贵油画颜料的绮丽至极的五官,美得咄咄逼人,甚至可以杀伤神明,“真的很大?”
有人借机宣泄素日积累的不满,帮腔道:“一点也不大啊。”
被群起而攻之的CBO瞪了Omega一眼:“朝先生,既然你已经要离职了,就别在这添麻烦。”
“是啊,我要走了。”贝缪尔把一颗薄荷糖抛到空中,坐在会议桌的边沿,靴子搭上了罗曼旁边那张空椅子的扶手,像一个在玩溜溜球的不良少年,露出的笑容却比莲蓉月饼还甜,“所以罗曼,你,以及你的狗能让开吗?”
大家顺着他的目光,这才看见,两个人高马大的黑衣保镖堵住了门口。
“朝晞露!你像个野人一样!”CBO高声呼了出来,“对罗曼先生放尊重一点!”
罗曼的眼睛颜色极淡,注视的时候让人不寒而栗,似乎那并不是人类的视觉器官,而是某种丽纹蜥蜴的能活动的上下眼睑和瞬膜,连泪腺都没有装配。
他的一切动作都那么静那么慢:“你另外还给了我的助理一份复印件,一共三份Bermuel的辞职书,马库斯,是这样吗?”
罗曼是一个纯正的意大利人,英文的重音习惯落在倒数第二个音节,吐出带有“G”的词尾每每尤其性感。
被点名的CBO马上回答,沾沾自喜地邀功:“是这样的罗曼先生,您刚刚来到中国,有很多需要处理的紧急事务,不过攘外必先安内,这是中国的古老智慧。”
“可惜我一份也不会看。”罗曼看着Omega摇头微笑,雪白的睫毛又长又细,“并且我会请Bermuel留下来,我们商讨一份符合经济学逻辑的价值交换的、一定令他满意的待遇。”
这番话如一股电流击倒了CBO,他的耳朵像发高烧那样嗡嗡地响:“您的意思是……”
他妈的!是谁告诉他贝缪尔和罗曼是死对头的?
大家都直起身体,抬头四处瞟瞟,彼此交换吃惊的眼神,等着看一场好戏。
“马库斯,我想你误会我为那种会滥用私情的人。”罗曼的指甲圆而饱满,修剪地很优雅,十指交叠在金色的手杖上好看极了,“我和Bermuel在某些艺术领域上的分歧也许是很可观,但这不影响我认为他将拜里朵天才的创作理念呈现为如梦似幻、激动人心的作品。”
“LVBR集团涉足时装、饰物、皮鞋、箱包、传媒、名酒数个领域,而这样一座巨型时尚航母,我看不见它为行业领航,树立奢华风格的自信。最高的奢华就是不必为别人调整自己。而风格是从打破常规、击碎已被接受的现实开始。”罗曼说。
CBO吞了一下口水,艰难地说:“是的罗曼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也一直非常敬仰朝先生的艺术风格,但毕竟拜里朵的销量令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它的定位。”
“市场的不良反馈并不是拜里朵本身造成的。”罗曼的鼻子高而瘦,在薄嘴唇的一侧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因为从一开始,拜里朵的营销策略就是谬误的。Bermuel坚持捍卫平权理念,而与此同时前任CEO却发表道歉信,试图挽回一部分激进人士对产品的信心。集团的态度摇摆不定、暧昧不明,导致我们没有取得两派观点人士任一方的支持。这才是拜里朵上市后滞销的主要原因。”
“愿意为平权运动买单的消费者也许比我们想象的远远要多。Bermuel的第一款作品九芒星钻,他就已经明确表示那是‘献给那些热爱享受个人权利的现代Omega’,是它奇迹地激活了一度低迷的亚洲市场。我记得瓶身的顶部设计运用了饱润的黛黑色,俨如一个高雅且经细意打磨的纤长高跟,非常不落窠臼的风格。我记的对吗,Bermuel?”
“并且我对代言人的选择深表怀疑,我看见那位江先生,他细节过渡的精炼和装饰盖过了美的结构和目的,他的时尚像是没有香气的花朵。另外,你们看中的一位劣迹艺人的商业价值,这对集团的生命力造成了深远的负面影响,稀释掉的是LVBR的品牌调性。”罗曼说。
敲定代言人的一大半决策权都在CBO手上,他头冒冷汗,还要把矛盾转移回贝缪尔身上,罗曼却已经对他摇头:“你在说一些陈腔滥调,而我不想听。”
罗曼是时尚业内一把传奇的标尺,他的话没人敢反驳,更何况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
罗曼最后对贝缪尔这么说:“我会为你的个人品牌做双线,并且把20%的收入捐到你的Omega救助慈善基金会。”
真是面子和里子都给足了。而贝缪尔只是由上至下地扫视他一眼,顽固而冷酷。
“我想我还有些你感兴趣的条件,可以私下谈谈。”罗曼说完这句话,被惊得还没平静下来的众人只能纷纷起身,大家多少都含蓄地对着CBO笑。
最后一个人掩上门的时候,罗曼用绿宝石镶头的手杖轻点了几下地。他啜饮着一高脚杯的烈性苹果酒,看着Omega,无奈地笑了笑:“脾气越来越大了。”
“过来,漂亮的小猫。”罗曼的眼梢微微向下,睫毛好像一幅柔软的银色扇面,“来我的腿上坐一会,让我好好看看你,你的嘴唇今天就像醇蜜。”
“我今天就会辞职。”贝缪尔根本没接话,把一根很粗的烟插进珐琅烟嘴里,边点火边说,“我的事不需要你插手,你少自作多情。”
“抱歉,我只是见到你就忍不住要大献殷勤,原谅这是每个意大利男人的卑劣天性。”罗曼说。
罗曼的眼神停留在他两片肩胛骨之间那一道柔美的凹沟上,继续对他报以微笑,咏叹调般的口吻与他古老西方的典雅气质形成了奇妙的相协:“你总让我想起威尼斯,那亚得里亚海上的明珠。倘若十字军东征是为了你这样的美人——罗马的天主教累世如神迹般传诵的美人,那么拜占庭和萨珊帝国的人民永远不会厌战,为你,再打十年也值得。”
“你给我闭嘴,然后滚回米兰做你的缩头乌龟。”贝缪尔将门关严,不声不响地打开戒指,射出红外线,检查室内是否有录音与摄像设备。
“听着。”贝缪尔绿翳翳的眼睛充满危险,就像颈部皮褶两侧膨胀的眼镜王蛇,“罗曼·德卢卡波西托,毒龙尼德霍格,乡下的意大利佬,我警告过你永远不要来中国,这里的人口密度太高,你绝不可以把赫尔海姆在欧盟的那一套武卝装暴力搬到这里来,你会害死成千上万的无辜民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