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七点半,市郊私房菜馆。
陆琅双手合十:“我哥榆木脑袋钢铁侠,直得水平尺都怀疑自己准不准,嫂子大人有大量多多海涵,我替他说对不起了!”
“琅琅,你说什么呢?”复古腔调的欧式吊灯下,贝缪尔笑着看陆赫,“我们好着呢。”
“好个屁!我哥说你们都没那个过!医生问他一问三不知!”陆琅用力敲碗,瞪着不成器的哥哥。
“你也知道他的。”贝缪尔神秘地低声说,“你下次来问我,我保证跟你说,说细节。”
陆琅到底还是女孩子家,脸马上红了:“哥!我不管,你给我打包票你没欺负贝贝!你要对他宇宙无敌螺旋好,晓得吗?”
“陆琅。”陆赫叫她的全名以示警告,很索然寡味的口吻,“你下礼拜就回国外了,没有时间,也不要再插手我们的事了。”
贝缪尔却主动倒到陆赫的怀里,是一丝有点稚气但又非常讨人喜欢的微笑,甜腻腻地问:“又这么凶干嘛,大哥。”
“琅琅也是关心我们,别这样吓她,好吗?”贝缪尔带有鼻音地嘀咕道,好似早就温情脉脉地和好了。
单身狗陆琅被当面暴击,对兄嫂不和的担忧自然减了很多,哼哼地说:“那你敬嫂子一杯酒,我就当做无事发生。”
贝缪尔将一块北海道黄色钻石海胆夹到了陆赫碗里,这种海鲜肉质非常鲜甜,富含胆固醇的滋味颇显丰腴。他还是用那种亲昵而流畅的讲话态度:“别喝了,你还要开车呢。快点尝尝看‘舌尖上的法式热吻’。”
可是陆赫没有下他铺好的台阶,暂时终止一向硬给自己规定的冷淡生活规则,一本正经地端起了葡萄酒杯。
离开餐厅的深邃走廊里,陆琅神经兮兮地小声说:“方丈破戒了耶!他酒量好差的!嫂子,你知道我哥喝完酒会变异吧,哈哈!”
贝缪尔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将几张LVBR的Gift Card给她:“这个你拿着吧。公司每个月都发,我也没地方花。”
陆琅高兴地在原地转圈,正好前面就是一家彩妆店。
陆赫藏着厉色,态度很坚决:“你自己进去逛就行了,我们在这等你。不要拉着小露,他不喜欢化妆品。”
“没事,我都可以,怎么能让女孩子一个人逛街?”贝缪尔低声向陆赫说,“琅琅下个礼拜就回去了,她在国外一个家人都没有,你和她兄妹几年才能见上一面?真的不用照顾我的情绪,只要让她开心就行了。”
可是,贝缪尔比最白的粉底色号还白,具有体积感和量感的睫毛存在感本来就极强,涂个睫毛膏真是雪上加霜,放几根牙签绰绰有余。就如真正的大美人不适配美颜相机的镜头一样,他经过厚重涂饰的脸颇显一点滑稽可笑。
趁陆琅去洗手间的功夫,贝缪尔迅速揉搓卸妆油,把脸上彩虹般的化妆搅得一塌糊涂,像乌七八糟的立体派艺术作品,终于露出下面那张很像紫菀苍白的花般的脸。
“小露。”陆赫看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庞,“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回家吧。”
“还不行,琅琅还没相信我两好着呢,别过两天还得再演一场,颠来倒去劳民伤财。”镜子里的贝缪尔像个轻盈美妙、头发上扎着薄荷绿天鹅绒蝴蝶结的性感少女,侧着脸眨眨涂过油的乌黑睫毛,笑着说,“哦!我想到个办法,你想不想走个捷径,我保证她马上相信我们百年好合,再也不烦你了。”
他的言谈话语中散发着诱人的神奇意味:“头低一点,我告诉你。”
“咻”一下。
“啾”一声。
飞快的吻。
亮闪闪的蜜色釉质带着糖果的香甜,一个小恶魔微笑的唇印落在了陆赫的侧脸上,绝妙可爱。
“不许擦,要等琅琅看到才行。”始作俑者笑着说。
他们都喝了酒,没人能开车。大雪封路,司机和代驾来不了。
“你累吗?不累就走回家吧,只有一公里。”陆赫说,带着右颊一团不均匀的浅红色素。
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气氛就变得极其微妙,幸好没人提昨夜的荒唐。Alpha易感期和Omega发情期的信息素相撞,让空气完全罩在这种缥渺的爱欲所编织的罗网中。
“我不要,很冷啊。”穿着漂亮单薄呢绒大衣的贝缪尔,坐在等公车的长凳上,盯着自己的双脚说话,“我会冻……”
可是话音未落,他的脖子上就多了一条厚实的围巾。
陆赫的。
他们路过很多精致的咖啡厅与闪耀的橱窗,可能是寒冷会削弱人的活力,贝缪尔一直什么话也没说。
冰天雪地的世界,被最喜欢的人抱在怀里亲吻,会是什么感觉?
散发微醺雪茄气息的围巾,不断这样叩问贝缪尔,令他对那甘美至极的梦幻世界浮想联翩,连风声也幽咽着相思的歌调。
夜已经很深了,风雪不减酷烈,还扬起了碎薄的冰雹,他们暂时躲在一家花店前门的遮阳棚下。
那是很窄很窄的一小细条遮挡物,迫使他们的距离很近很近。陆赫用双臂挡着,将贝缪尔护在里面。
“你可以把手放我口袋。”陆赫低头,看着他被严寒冻僵了的手指,这么说。
贝缪尔忽地诧然抬起脸,他的眼睛像天使用天丝织机织就的湖色绸缎,美好地像上帝以其欣悦庇护,以其爱加冕。
瓦蓝色夜空里的星斗提供了些微的光亮,透过六角雪花的晶体棱镜折射出的好多层光,陆赫第一次发现他在雪色中美得出奇,郁金香的唇被染上了神话中的、令人着迷的气氛,一个充满线性韵味、饱含完美技巧的枫丹白露画派中的贵族少年,血管里流淌多瑙河的蓝色水土。
那一瞬间的直觉,以至于陆赫几乎立刻认定:真实的贝缪尔就是这般天性温柔,话语甜润,目光里洋溢着聪颖、智慧与美德。
任何一个凡人都或可以粗野无礼、阴险狡黠,但只有贝缪尔殊出众人,绝无可能。
“小露。”陆赫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拜里朵是很有意义的作品,我想送一些给我的客户,能请教你它的设计理念吗?”
“理念?”贝缪尔佯作奇道,目光滑开半寸,一面装着像要走开,“理念是大家都觉得好闻就能赚大钱,别的你去扒官网吧,我能给你背出来还是怎么的?”
他像往常一样东拉西扯地胡说,带着厌烦情绪冒出一大串粗俗无聊的话,将游手好闲的习性暴露无遗。他的眼睛也能言善辩,讲着一千只伶俐口舌编不出的谎言。
“我想听你说。”陆赫并不在意,酒后微显酡色的嘴角失去了傲然存在的往常冷酷形态,微微笑着,“只想听你说。”
陆赫觉得自己醉得太厉害了,贝缪尔薄薄的愠怒在他看来,都很像是羞赧的爱情沉默。
不得不承认,贝缪尔可爱却放荡、神秘与隐微的魅力,已经引他步步陷入了令弃欲主义痛恼、自责却不可抗拒的私情之中。即使是在冰冷刺骨、万物苏息的深冬,无法抵御的致命吸引力和陌生至极的情卝潮,好像也在一点点引燃心室里的钟爱之火。
“我说了不知道,不记得。”湿透的花叶子重重地低垂,轻轻晃动,贝缪尔双颊像有很薄的云经过,那圈月亮发散的淡红色朦胧光环,语速越来越快:“离我远一点,不要这样看着我,你在审讯犯人吗?”
可是拒绝的话语却像投入干草枯枝中的火,陆赫俯身离他更近了,呼吸像是无声甜蜜乐曲,与他的心弦互访。
好像经过漫长一动不动的守候,贝缪尔才轻轻推了两下。但男人宽广的胸膛与强有力的臂膀,强势地令人无处可退。
“你在害怕吗?不要怕,小露,我没有别的意思。”陆赫透过如被一道道雪光掠过夜空黑暗的双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单调,却相当温柔,“我只是想看清你的心,也想看清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