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破事兴师动众,贝缪尔用被子蒙着头,这么想。
不知道陆赫到底是怎么沟通的,护士把哄小孩的玩具都带来了。
他请来的医生国际知名,但与高超的业务能力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是特别邪门的收费。贝缪尔不想被宰,更不想花陆赫的钱,就借口逃了。
他还是发着不轻的烧,便去找王诚医生就诊。但是现在还太早,他就在楼下的咖啡厅里消磨时间,想着十点钟后再去打扰吧。
一走进去,贝缪尔就看见乐乐正坐在吧台边,双脚呈个内八,喜滋滋地拿前置摄像头当镜子照,还不停切出去看微信。
乐乐惊讶极了,马上起身给贝缪尔让座。
贝缪尔比他高一个半头还多,大马金刀,人高腿长,座位对他来说像幼儿园板凳一样,他一边重新调节高度,淡淡地开口:“昨晚搞得爽吗?”
“什,什么…我,我没,你,我…”老司机油门踩得太猛,乐乐整个人如同浸了铁水的温度计,“蹭”一下血压升高,脸红像熟了的虾,好久之后才放弃挣扎,“我是谈恋爱啦,朝先生怎么知道的?”
“谈恋爱?不见得吧。真喜欢你,是舍不得让你在这里等这么久的。”贝缪尔一叉子把樱桃夹心奶油全挖出来,环顾四周,“还在这种廉价的地方。”
乐乐惊恐,只觉得贝缪尔在他身上装了微型摄像头,结结巴巴说:“我…他很忙的。”
他咬着下唇说那个男人英俊多金还温柔,帅到不费吹灰之力捕获了他的心,是个Omega都想为爱鼓掌。
“哦,打赌吗?”贝缪尔吃掉咖啡上的雪顶,开始句句命中靶心的预演,精准极了,“第一天说忙;第二天说我难道没有自己的事吗?你以为和你一样那么闲?别黏着我,等我想要找你的时候就会找你的;第三天说我逼你了吗?不是你自己愿意的?不都是你主动的吗,我什么都没做啊;第四天说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好吗,然后进入冷暴力,冷大半年的,等你主动分手的那种。”
“他一天不爱你,你就一天在他的势力之下。”贝缪尔说。
果然,三分钟后,那个男人就说:“今天太忙了,我静静,改天再说吧,你自己找点人玩。”
贝缪尔一看,好家伙,这不是王诚的儿子王羯吗,远近闻名的玩咖,老PUA带师了。
乐乐攥紧了小拳头,说他昨天根本不是这个态度,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坏事,心情不佳,不想聊天。
“我的宝,你上赶子就是自降身价,上床等于丢掉谈判筹码。所以已经完全出局了,建议你相信直觉,停止自欺欺人。你们这些小白花总有一个错误的梦想,就是想让浪子回头。”贝缪尔说,“喜欢你的男人永远不会忙,你发个问号他都得琢磨半天。发坨屎,他都觉得你在邀请他今晚过来通通肠。”
话音未落,这位实践艺术家还真就照做了。
在不要脸这方面,王羯和贝缪尔是旗鼓相当的对手,秒回的信息之后,紧接着一个电话就跟了进来,真人也同步出现。
王羯浅米色的风衣被乐乐浇了一身热饮,他随之而来的三岁儿子和父亲直击这一幕。
王羯丢脸极了,气全撒在了自家人那,转身赶他们走:“东东才几岁,上什么外国语幼儿园,学费我付得起吗?告诉你,我走到今天这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别想变着法从我身上榨养老费!”
仙女不会和人世间的飞鸡跳狗同框出现,那会使翅膀变丑的。贝缪尔默默去了洗手间,给对方留足自尊。
王羯看到贝缪尔是喜忧参半的,一方面叫钱包又要大遭殃了,可另一方面,和贝缪尔出街又特别凡尔赛,搂着他比什么豪车豪宅都能炫富,感觉自己已经登峰造极、傲视群雄。所以,总结下来还是快乐极了,心情犹如中了头等彩票。
可今天贝缪尔却没让他花一分钱,还出其意料送了一件新的呢子大衣,价格十分不菲。
午饭也是他请的,贝缪尔说自己很少去酒吧,不会喝又有点酒精过敏,但是又不想扫你的兴,更不想给你添麻烦,那就果味利口酒吧。他说今天是世界保护牛牛日,吐气如兰地说自己只吃清爽的食物,好像当真是个吸风饮露的洛水神人。
和贝缪尔聊天是很享受的,他很有趣,什么都懂一点,但是给对方的资讯,又不会让其感到自尊心受损。他经常故意认输,甘居下位,让男人认为他们的知识水准永远凌驾其上。
他忙不迭为对方盛汤、夹菜,调皮地眨眼笑了一下,拿着金色的小勺子,轻轻抹了一指橙子蛋糕,递到他唇边,说这个甜品叫祝我的哥哥心想事橙呀。
王羯心都化了。
酒过三巡,王羯开始大倒苦水,说家长里短的事让自己心烦极了,今天早上让你见笑了。
“怎么啦,早上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我不知道,但我好希望你开心。”贝缪尔微微圆睁眼睛,他的装傻让王羯倍感轻松,笑容令人特别舒心愉悦,说,“不过不是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吗?这方面我是外行人不太懂啦,只能自责自己还没有那么幸福,有资格替你分忧解难。”
容貌已经成了贝缪尔最次要的吸引手段,他的善解人意超凡脱俗,小打小闹总是能滋养愉快的气氛,那么清纯、天真的神情甚至激起了男人关于初恋的美梦,孩子气的举止书写大篇幅关于不伦之恋的性幻想,一个天使**地下降在尘世的伊甸乐园,那可太刺激了。
王羯握着他的手,感叹:“宝贝你真好,你真懂事,和他们都不一样,真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那真不好,别这样,你抓我的手,我差点也就以为抓住了你的心呢。”贝缪尔轻轻挣出来,俏皮地撑着下巴,微笑被三月的鲜花染得灿烂,微微上扬的声音没什么力度地嗔怪,“谁知道哥哥是只章鱼精呢?”
“什么章鱼精,为了你让我做派大星都行。”王羯很少真的开怀大笑,只觉得他吃醋的样子可爱极了,把手抓回来放在心上,“你听听它没你都不跳了,抓住算什么,你要我挖出来现在给你。”
“我才不要。”贝缪尔锻炼控制表情的脸部肌肉,连嫌弃的口吻都反复练习过。
小白兔们或许能以乖巧获取前期的好感,但一味顺从总容易在长久的相处中让男人腻味,所以一定要时不时地制造事端来激起征服欲,贝缪尔接着说:“谁爱要谁要去,我一小眼都不看的。”
但是,他的言行完全不一。
贝缪尔深情微醺地望着对方,用痴迷的表情仰视,羞涩的眼神闪躲,最后颀长的手指优雅地上下抚摸高脚杯。
既然神女有意,襄王怎能无情?这种**裸的性暗示,直接鼓励了王羯壁咚强吻。
可是贝缪尔什么甜头也没给,红着眼圈说:“我真的想和你认认真真地好,所以对你好,我从来没对谁这么好过,你干嘛就想欺负我?你把我当成什么啦?”
“别的Alpha只想和我……”贝缪尔像不敢说那个肮脏的词汇,小声极了,“我一直觉得你很有魅力,你不是为了那个……以为你也真心对我,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一个好男人的。”
一个绿茶,一个渣男,各自代表行业领军水平,真是将遇良才、棋逢对手,两人过招堪比奥斯卡之夜,这时候底牌已不重要,拼的就是定力。
可是贝缪尔做得太真了,钱也花了,手也摸了,最最关键的是哭得很仙,所以终于还是他技高一筹,雄性的原始**对他摇起白旗。王羯比鹌鹑还老实,说你太漂亮了,我把持不住,说我真不是那个意思,从今天开始好好地追你,别哭了宝宝,我五脏都要心疼碎了。
贝缪尔说可你都有老婆了,这口吻根本不是咄咄逼人,甚至挑逗起了隐秘偷情的刺激。
王羯说我那是娶她吗,我娶的是他爹好吧,想想我都恶心。
正在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巧妙缓解尴尬。
那是汽车销售,问贝缪尔什么时候来取车,还说有没有好的客户介绍一下。
“我介绍的客户可不会像我一样贷款买车,你会少赚钱的。”贝缪尔笑呵呵地说。
听他们的对话,大概是贝缪尔觉得贷款的话,销售佣金会高些,就做个顺水人情。
王羯感慨地说:“宝贝你真善良,陌生人的这种小事都是能帮就帮。”
“我不善良。”贝缪尔没挂电话,水晶绿的眼睛光遇繁星一般闪闪发亮,小小扬着的下巴和纤瘦的鼻子一样轻慢,娇美秀丽的唇却比夜里月光下的水还妖娆,“我现在讨厌你了,讨厌死了。”
那高傲又爱娇的眼神令人着迷极了,就是贝缪尔现在唾他一口,都是香的。
于是他豪情万状地夺过电话,特别男人地表示我养你,以后都我来还。
贝缪尔纯净笑容是海妖的面容,美貌像一场盛大的泡影诱人堕入,而雄性的自尊心和保护欲,像是横于墨西拿海峡之间的斯库拉和卡律布狄斯,让王羯察觉有异的时候已经进退两难,只能硬着头皮,不偏不倚地朝暗礁驶进五百海里,立刻撞得粉身碎骨。
王羯如遭雷击,信用卡账单显示:那是加长版劳斯莱斯幻影,“天魄”典藏版,全球限量生产200台。
贝缪尔甜甜地笑,温柔的风铃草般鲜嫩的手搂着王羯僵直的胳膊,说你对我最好了,你怎么可以那么好。仿佛王羯不继续对他好,就完不成整个太阳系的子民对他的殷切期待,这种社会心理学把戏像是训练猴子和巴普洛夫的狗,不断强化条件反射,最终达成牢不可破的肌肉记忆。
男人对他的好,他的态度从来是接收但不接受,毕竟他的笑容都有完备严苛的价格体系,一切明码标价,幸而哄人是永远不蚀本的。
“这有什么,还不够好,现在就受不了了?”王羯把他压倒在后座上,笑着说:“千金也难买你一笑。”
“你也太好了,就只想听我笑。”贝缪尔偏着雪花莲一样贞洁无瑕的脖子,说:“就不想…听听别的,更好听的?”
王羯骨头一酥,眼镜都掉了,但想到花了几千万才能打一炮,实在窝囊,气恨恨地说:“早知道今天,当初我肯定第一个下去救你,还有陆赫那臭小子什么事。”
“什么?”贝缪尔脸色一变,目中凝聚出危险的冰花,“你怎么知道他救我了?”
“没什么。”王羯只想赶紧进入正题,笑着说,“我说那臭小子身在福中不知福,换了是我,一年半载也从你床上下不来。”
可是甜言蜜语还没说完,王羯大声叫了出来,吓得脑袋撞到车窗,灵魂都被击飞了。
贝缪尔的后颈有可怕至极的纹身,腺体那么娇嫩的器官上,错综复杂地布满或新或陈的刺青。
彻底软了的王羯只能答应贝缪尔的要求,带他回医院去看望爷爷。
王羯在病房门口徘徊,贝缪尔的背影美丽极了,但那血红色的刺身若隐若现,让他持续处于阳痿状态。
他对自己的洋相大出颇感恼恨,所以对着正巧来探病的陆赫,没好气地说:“陆大律师来干什么?”
陆赫平静的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无视曾经的大学同学。
陆赫的冷漠,不仅因为王羯为了入赘豪门抛妻弃子,还有他自己身价上亿,却让父母住在老破小的二环外,真是不仁不孝到了极点。
“我问问你们什么时候离婚?”王羯笑了笑说,“我在你这登个记接盘,老同学情分了啊,这是。”
陆赫浮现出淡淡的困惑。他听过很多人因此不惜和自己宣战,甚至为了贝缪尔要死要活,一直觉得他们多少有点大病。怎么自己眼里百无一用的无脑花瓶,到他们嘴里就成了人美心善的九天神女。
可是,贝缪尔给爷爷喂粥的样子,的确德艺双馨。
也许他们有自己心里的哈姆雷特吧,陆赫忽然这么想。
不知道是为什么,这次,陆赫没有冲进去捉他出来。
人类的心理很贱,送到嘴边的东西总是不香,而花了天价还失之交臂的,反而最想维护、甚至爱戴起来。王羯打抱不平:“我就不明白了,你到底看不上我们贝贝哪里啊?这也能坚持,真的离谱。”
放在往常,这真是道送分题,陆赫能写篇论文出来。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渐渐地摸不透贝缪尔了,也看不清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