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景套房有两间卧室,吴虞和何明仪睡大床卧室,她揉着眼醒来就看到明仪坐在梳妆台前优雅装扮。何明仪穿玫紫色缎面旗袍,蝴蝶骨在细腻丝滑的衣料间微微起伏,她扑粉描眉,每个动作都轻柔细致,如同在绢上作画每一笔都有城府,让观者赏心悦目。
何明仪作为工笔画金奖得主,因为受邀参加媒体采访早早忙起梳妆。她年轻时就爱美,没有辜负学画的好审美,透过镜子留意到吴虞的目光,笑着谈起旧事。“我在你的年纪开始跟画社里前辈学化妆了。”
吴虞下床,帮何明仪挑耳环戴项链,她自己的奶奶常年只戴一副古董金耳环,勤俭朴素厌恶花哨。她惟有在何明仪身边做过这些体己的事情,也只在她这里被允许谈论“打扮”这件事情。
“我们那时候打耳洞直接用线针穿过去,有经验的阿姐穿得快还懂得找位置两遍对齐,打在离耳垂半米粒的位置最好看。”何明仪边偏过头对吴虞宠溺说到,“我听说现在为了防止感染,大家都去医院打留置针耳洞,等你毕业去打耳洞,奶奶送你一副耳环。”
“那奶奶以后直接就从这个匣子里挑一对送我吧。”
“好啊,挑几对都没问题,反正又不能留给小林。”
“现在有很多男生会打耳洞的,万一他嫌我拿得多没给他留呢。”
“我可不打耳洞。”林渡荆拿着水杯路过主卧,凑近听到她们说调侃自己,插嘴否决这个设想,“倒是你自己,天天穿得跟小学生,能戴奶奶这些浮夸的耳饰吗?”
吴虞穿了一件白色的立领衬衫和粉色百褶短裙,和昨天的衣服颜色只是上下反了反。她比起其他的女孩,各方面都开窍得晚,衣服审美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完全就是标准的天真学生妹风格。
“小虞是还没长开,等以后打扮起来哪里还有你在她身边转悠的份。”何明仪摸着吴虞那双纤白的手,悠悠出声反怼林渡荆。
林渡荆倚在门框上的背挺直打了个哈欠,眼神略过还在主卧忙着用电热棒卷头发的两个人,从裤兜里掏出耳机线,习惯性地坐在沙发里听音乐打发时间。
溪山湖湿地酒店作为本地投资最多,规模最大的五星级景区酒店,更是以湿地生态为理念打造的城市后花园。昱明集团为扩大湿地保护的影响力在当地政府号召和扶持下,开展以“书画”为主题的文化公益,聚集数位国家级书法大师和国画大师以“溪山湖”为题旨,写书作画参办公益展览,供以纪念。
国画公益博展的正式开展仪式在第二天的上午十点,昱明集团和当地文旅集团与相关艺术协会作为主办方联合出动,政府领导,院校专家和艺术人士齐齐助阵,十几家新闻媒体候场采访,场面隆重。
吴虞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正式大型博展开幕活动,刚进入展馆因为看到流水瀑布的景观墙前放置着一架奢华的贝森朵夫三角钢琴而不禁独自停下脚步震撼欣赏。等她回过神站在人群外围茫然不知自处地好奇打量四周,惊觉自己在嘈杂的人声中迷失方向。
“吴虞。”
林渡荆穿过攒动的人群,抓住吴虞的手臂迫使她转回分散的注意力,“这场馆挺大的,别随便一个人走。”
吴虞“哦”了声,乖乖跟着林渡荆往前走。两个人隔着几道厚实的人墙根本看不到精彩的揭幕仪式。
林渡荆本来对这些形式化的演讲就不感兴趣,偷偷给吴虞使了一个眼色,带她躲在茶歇区的假花绿植的装饰后面吃摆盘精致的甜点。他刚想抱怨展会的形式主义有无聊,眼角瞥见吴虞捏着樱桃的细梗戳了戳表面弹滑的黄布丁,不可思议地抬眼对林渡荆说,“好有趣。”
林渡荆咽回抱怨,塞了一颗蜂蜜球进嘴,囫囵地说,“这里也就吃得好点。”
开幕致辞冗长,吴虞和林渡荆时间充分的把每款小点心都尝试了一遍,最后胀食腻味必须走走消食。吴虞提议要去看奶奶当年给自己画的小像图。
室内展馆上下两层超过一千多平。吴虞的视线向上观过墙面上一幅幅黑白字帖,再移向其他写意画作,从山水流转到花草,最后停在何明仪那幅获得金奖的作品。她从小看着何明仪画画长大,熟悉她用料的喜好,下笔的千钧化丝,柔韧见微。
“奶奶这次可是有四十五幅画作展出,是这次除了裘爷的字画之外展出作品最多的画家。”
吴虞听出林渡荆言语里的骄傲,她左右张望寻找那幅和自己有关的画作,视线蓦然被伫立在画边的陌生人吸引,她一次见到可以用静漠形容的同性,柔软的短发贴在耳边,侧脸线条流畅明晰,左眼眼尾连着两颗醒目的泪痣令她疏冷的神色里透出有别于凡庸的灵动。
林渡荆警觉地把出神的吴虞拽到墙边,几家媒体的摄影师正在跟拍何明仪和昱明高层关于博展的艺术交流,声势浩荡。
吴虞看见何明仪身边站着那位赫赫有名的昱明集团董事长楚旺先。她其实不太能记住那些穿着正装,拿腔有派的长辈,但是楚旺先的外形太有特点,眉毛寡淡无尾,上唇薄成线条,一双布满褐斑褶皱的老人手牢牢抓住何明仪,语态自然而轻浮的夸对方风韵犹存,仍旧是记忆里的美人模样。
场馆的灯光通明,垂直打在人的脸上,林渡荆那两排浓稠的长睫撒下浓重的阴影,瞳仁闪烁微妙的幽深厌恶。
吴虞看林渡荆一个健步上前,佯装礼貌握住楚旺先的手隔开他可以向奶奶“眉眼传情”的距离。
“你家这两个孩子有没有传承你的衣钵,好好学画。”楚旺先没有见怪,以老友的口吻念起何明仪的孙辈。
“现在的小孩都早慧有自己的想法,小林喜欢运动,小虞喜欢钢琴,从来没跟我学过画画。”何明仪语气不见惋惜,还是很为孩子们骄傲知足的。
“女孩学钢琴好,陶冶情操。”楚旺先薄唇噙笑,相对于惹眼的男孩,他似乎更留意姿态略有拘谨的女孩,“场馆里有一架从奥地利买来的贝森朵夫,可以让她弹一曲助助兴。”
吴虞呆在原地,脑海里的意识几乎在为“贝森朵夫”围绕,在场没有人比她知道摸一摸那架百万级的钢琴有多难得,多令人梦寐以求。
“吴虞技艺不精,这么突然让她演奏可能效果不好……”林渡荆打算替吴虞回绝。
“我愿意。”吴虞勉强地露出一个表现自在的微笑,错开林渡荆向她投来的惊愕的视线。
“好孩子。”楚旺先拍了拍女孩纤弱的肩膀,扭头对立在他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
吴虞以为自己会被要求立刻登场演奏而心绪难宁的咬住下唇缓解紧张,但是楚旺先只是随着其他重要的人物继续参观艺术展览,何明仪挽着林渡荆的手臂悄悄制止他烦郁的举动,把吴虞交负责这场展览的昱明艺术基金会副理事长的楚闵执。
“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先带去你换套演出服。”
“这里有吗?”吴虞诧异的目光被站在对面的楚闵执收在眼底,她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对于这些真正的有钱人来说,想要办的事情都是挥挥手即刻就能得到结果,何况一条衣裳。
“没有的,不过很快就有了。你可以趁这点时间想想谱子。”
吴虞没有见过说话比楚闵执更加温情柔意的男人,他是在场少数没有穿黑色西装的人,深棕绿的西服闲适敞开没有系扣,衬衫的意式尖领即使扣到顶也藏不住蔓延出来的深色刺青。他好似很习惯用一种娓娓道来的温柔语调面对所有人,丝毫不会给人放浪的轻浮感。
“你有喜欢的颜色吗?或者特别讨厌的颜色?”楚闵执带她坐内部人员的专属电梯上到酒店的高层。
“我不喜欢太鲜艳的颜色。”
“我也不太喜欢太鲜艳的颜色,就比如我比较晕血,不太喜欢去看红色的东西。”
“你晕血?”吴虞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轻易地交代自己的弱点。
“看来你胆子很大,不怕打针抽血吧。”
“怕的,很痛。”吴虞说得认真,留意到楚闵执嘴角勾起笑意,恍然有种自己和他很亲近的错觉。
吴虞跟着楚闵执走进贵宾休息室,她没想到装饰用的书架上竟然有成列的专业琴谱,她几乎是小跑到书架前伸手触摸那些罕见难得的原版琴谱。
“你会弹贝多芬吗?”楚闵执单肩倚着书架问吴虞,观察她专注的神情。
吴虞点点头,从架子山抽出一本硕大的深蓝色的硬面琴谱。
“我父亲最欣赏的音乐家是贝多芬,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让他今天再高兴一些。”
吴虞仰头看楚闵执朝自己露出会心的笑意,牵扯出眼下两道浅长的印第安纹路。他脸上的笑纹并不显老,反而化为一种奇异的深情。
吴虞慌乱地转移视线,看落地窗外的蓝天白云,试图从静态的明媚里找到一份祥和的安定感。
服装师风尘仆仆地感到酒店,从行李险里掏出两件用透明塑料膜封存完好的礼服。女助理带着吴虞在小卧室里换衣服,最后选定一套华丽的烟粉色绉纱礼裙,恰好和吴虞披散及腰的黑色长发和谐呼应。
吴虞穿着银色低跟鞋从镜子里缓过神,在楚闵执那双潋水含情的双眸里伸手挽住他的小臂,指尖触及西服的柔滑面料。
“我相信大家肯定在你弹琴的时候移不开目光,你简直就是阿佛罗狄忒的化身。”
吴虞双颊微烫,心怦怦的跳动起来。她没有被年长的男性这样深情坦荡的夸赞过外表,像是从小孩一下成长为少女,能从他人言语里体悟出不同以往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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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