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瑞粦喝醉不能开车,吴虞婉拒朱雅送她回家,说想顺路买点文具,实际上偷偷坐车到市民剧院,在电影放映结束前的五分钟站在过道里等散场。
“小妹,等谁呢?”检票员大叔向她搭话。
“朋友。”
“男朋友?是不是迟到没看成电影。”
“不是,就是朋友。”
“我今天检票就一个男孩是单独来的,你肯定在等他咯。”检票员大叔哈哈笑着,有种戳破真相的自鸣得意。
吴虞没有继续相争,通道里灌着冷风,她环着手臂保持体温,听到厚重的丝绒隔音门被人从内向外推开,影院的室内还在播放片尾曲,人流陆陆续续失散在夜风里。就在吴虞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的时候,林渡荆在片尾曲彻底断音后踏出门槛。
“林渡荆!”吴虞的喊声突兀地停了下来,她认出林渡荆身后的杜越。
林渡荆听到自己的名字后诧异地抬眼看到吴虞,看她穿着针织短衫站在风里独自受冷,皱眉走回去问她:“这么晚,你爸没送你回家?”
“他喝了酒不能开车。”吴虞抿唇,装乖。
林渡荆旁边的杜越忍耐已久,刚走出剧院就拿出香烟抽起来。他看到吴虞故意玩笑,“小钢琴家,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吴虞本能的,有点抗拒杜越。
杜越临时起意说起附近有家不错的新疆烧烤店,他不容吴虞客气拒绝,先开着摩托去占位置,让两小年轻自己走马路。
林渡荆和吴虞不想吹冷风走得很快,七八分钟就闻着孜然味找到烧烤店,老板是正宗的新疆人,皮肤黝黑,壮硕肥肚,操着一口浓浓的口音招呼新来的客人,一边撒着孜然料。
吴虞没看过一整只羊破膛开肚地挂在灯光下,多看了两眼又觉得血腥影响食欲没在看。林渡荆拿了两瓶北冰洋坐到位置上,杜越对他一阵猛嘲。
“你又不是没喝过酒,吃肉喝甜饮当宝宝啊?”
“明天早上有课,不喝。”
餐店室内香料味浓重,老板娘端着两个烤盘先上了一盘滋啦冒油,肥少肉多的羊肉串。
吴虞费劲嚼着羊肉,喝汽水解腻,突然看到老板娘上了一盘有点烤糊的肉,伸手去拿的时候被林渡荆打到手背锁了回去,替她拿了一串鸡翅。
“这东西吃起来骚的很,林渡荆怕你会吐。”杜越瞧见林渡荆打手那一幕,忍笑拿起切成块的羊蛋吃起来,故意还问林渡荆怎么不吃。
“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你自己吃吧。”林渡荆拔掉菜叶上的签子,用筷子夹着吃。
“我还真没想到你在女孩面前这么正经,还是你怕吴虞跟谁告状?”杜越难得找到机会调侃林渡荆,变本加厉地揶揄他。
“要我给霞霞姐打个电话吗。”林渡荆给杜越一个眼刀,回过神偷看他的吴虞已经埋头专心啃着鸡翅,伸出舌尖舔掉粘在唇角的孜然,她对杜越的话浑然懵懂,也不搭腔。
“现在外面的世界可是很危险的,吴虞你以后走这种人少的夜路,打个电话给林渡荆让他去接你多好,还能一起回家。”杜越说起前段时间的前巷的扒窃骚扰案件,怕说得太详细吓着乖孩子,点到为止地提了几句。
“我下次会小心点。”吴虞吃肉吃得腮帮子都累了,伸手向林渡荆索要餐巾纸,在他身体后倾从隔壁桌子上拿纸的时候无意瞥见锁骨起伏的右侧有淤青的痕迹。
“发什么呆,吃撑了?”林渡荆把整包餐巾纸放到吴虞手边。
“嗯。”
林渡荆看吴虞吃得也不少,想到朱雅还没送她回家,猜到什么似地把手里的餐巾纸烦躁地揉成团丢进垃圾桶。
宵夜结束,杜越开着摩托飞驰离去。吴虞准备拦出租车,却被林渡荆告知严蓉会专门开车来接他们。她脑子一下子宕机,不假思索问到:“你和严蓉阿姨关系缓和了吗?”
“托你的福,缓和了。”
吴虞脸一烫,听出他是见缝插针地提点她不要多管闲事。
严蓉早已闲置多年的香槟色的沃尔沃停在路边闪灯的时候,吴虞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还是林渡荆走上前打开后排车门示意她先进去。
三个人车内相逢,表情各异。严蓉车技稳当,不超速也不会急停。吴虞对浓烈气息的香调都会晕香,尤其是处在逼仄封闭的车内,她默然坐在边角,慢慢察觉出他们母子之间怪异的安静气氛。
“阿姨昨天喝多了,有没有拉着你说什么奇怪的话?”严蓉先向吴虞说话。
吴虞回想昨日就倒吸一口冷气,她原本还在担心严蓉记得太清楚戳穿她脏校服的事情,随即说:“没有,阿姨酒品比我爸爸好多了。”
严蓉客气地笑了两声,“听得出来吴虞和爸爸的关系很好啊,果然还是父母陪伴孩子时间越多,感情越深厚。”
吴虞一边回应,一边微微侧目看向林渡荆,他像是完全游离在话题之外,专注看着窗外倒退的夜景。
“以前我和小林爸爸忙着工作没时间陪他,现在他念书更忙没时间理我们。吴虞你要我劝劝他别熬坏身体,偶尔还是要像今天这样适当出来休息娱乐一下,我很乐意给你们做司机接送。”
吴虞两手放在膝盖上,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那么客气”,林渡荆的目光聚向前排的后视镜,母子视线撞上的那一瞬间,他终于开口搭上严蓉的话。
“您能不能别捏着吴虞的软性子放话,我们用不着您专门开车。”
“那我倒希望你有几分吴虞的温柔,对我好好说话。”
“行。谢谢您忙总抽空来接我们,下次不用麻烦了。”
黄灯闪了两下跳红。严蓉赶在前一秒超出斑马线,让后排的两个人猝不及防地狼狈扶住车椅缓住身体的惯性前倒。
“林渡荆你可以这么对我说话,我不会生你的气。但是你不可以在你爸爸面前继续用这种随意的态度回话,你要懂得尊重自己的父亲!”
“尊重?互相尊重才是尊重。”
“我说不过你,但我不想看到你爸爸在把你按在墙上掐你了!我受不了!”
“那你不应该去劝劝他不要这么暴力用事?我也不想被想他整死。”
“你是他儿子,我只能先说服你不要总是带着偏见看待我们!”
“我的偏见是你们自以为是认为的偏见。我就要带着这种偏见一直看你们,直到你们放过我。”
“放过?你一定要说得那么过分吗?我和你爸爸什么时候逼过你了。我们是生意失败破产了,不代表你可以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你明明知道我有抑郁症在吃药治疗,你不能这么放狠话刺激我!”
严蓉怕自己失控把车紧急停在路边,她原本低沉的嗓音越发沙哑。对面的车流亮起远光灯一阵阵的闪过吴虞的眼睛,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林渡荆已经打径自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决绝离开。
“他简直……就是魔鬼。”严蓉看着他的背影失笑,疲惫地靠在车椅上。
吴虞垂下眼,她还没有消化掉这突然开始又突然结束,要人命的争执。她听到严蓉的残忍的罪告,心里恍然失重般地无法承受这可怕的陈述。她右手放在胸口试图缓解猛烈的心跳,她应该推门去追林渡荆,安慰他,劝解他。但是她最终还是没有打开车门,她在恐惧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那晚,严蓉还是妥当地开车把吴虞送回爱晚小区。吴虞看她没有停车留下的意思,问她今晚不流苏在这里吗。
“我今晚要是住在这里,林渡荆就不会回来了,他一个小孩在外面多不安全。”
吴虞对严蓉彼一时此一时的态度深受震撼。对方收回歇斯底里的样子,甚至连那种苍白的疲倦都已然不见,用温和的,善解人意的语气做回正常人。吴虞如果不是才亲身经历他们那一番大吵,可能会去同情严蓉的“爱子深切”。
吴虞一阵心寒,她发现自己根本摸不透严蓉,也无法感同深受林渡荆,她怀疑自己没有理解过任何人。吴虞仰起头望着深蓝的夜色把忽然涌出的酸胀泪意忍耐在眼眶里,她生出一种奇怪的念头,他们都在慢慢失去林渡荆。
夜风吹散浓云,阳台没有关紧的门窗把白色纱帘吹皱飘逸,月亮透出凛冽盈光,漫入房间。
吴虞一晚上经历太多的时刻没有睡衣,她需要靠弹琴化解那些芜杂的情绪,深夜无法弹奏太过激昂的曲目,她弹起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练习过的《肖邦夜曲升c小调》,如海涌的乐声让夜晚变得更深,更静。
林渡荆走上台阶,沉重压抑的脚步在钢琴晶莹的声音里渐渐平息郁愤,他推开501的门,径自走到声音的来源处,靠着钢琴凳席地而坐。吴虞没有因为他的忽然出现而停止演奏,她拥有他的感知,拥有同样的不安与混乱,他们都需要这一刻,需要平息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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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apter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