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者有虞 第28章 chapter 28

阳光浓烈，穿透米黄色的旧窗帘直抵卧室。白色书桌上放着医院志愿者活动的证书和表彰。敞开的衣柜里的夏季衣物都依旧提前叠好收在底层抽屉，吴虞拿起最上层的校服。

城南高中应届生提前半月开学，高二的学生紧随其后，提前一周开学。

“校长不做人，好好的暑假非得缩水，什么提前入学优培政策，我现在想举报到教育局，还我假期。”

“我英语作业没写完，等会记得借我抄。”

“你怎么不跟我喊这个破学校还我假期？”

“你就耍耍嘴皮，有本事真去告啊。”

“没天理，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这种人同班……”

吴虞刚走进高二（9）班的教室，就听见周边的抱怨声，同时看到朱霏娴坐在前排的位置冲自己挑衅地勾了勾唇角，像是在嘲讽她白费努力没考上实验班。

朱霏娴领着两个女生走到吴虞的课桌前：“你们不是想认识一下我们的钢琴公主吗。自从元旦汇演结束后，多少男生私下问我要这个旧同桌的账号。”

吴虞没理会，埋头整理自己的假期讲义。

朱霏娴没讨趣地耸肩：“别那么高冷，毕竟不是谁都有缘分继续同班的。”

突然间，原本喧闹嘈杂教室沉寂下来，教室里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的新鲜事。吴虞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窗外的走廊，几个形象张扬，个性十足的学生嚷嚷着，似乎在挽回好朋友回到美术班。

城南中学还有一个特殊的美术班专门参加艺考。虽然其他普高也有开设美术班冲刺艺校提高本科升学率，但是城南的美术班同样是其他学校无法媲美的尖子班，高薪特聘的专业老师，昂贵的学费和重点艺校的升学率让它的存在赫赫有名。

吴虞听到朱霏娴那帮人小声议论对方的名字“谢影”，蹙眉望向门外，看到那道清冷的背影转过身来，淡薄地挥手赶走那么吵闹的旧同学。

她不是没有见过留短发的女孩，但是谢影是最独特的，天生的茶褐色软发，皮肤干净到无瑕，左眼眼尾连着两颗醒目的泪痣。她的眼睛并不锋利，体甚至看上去有些不太健康的单薄散慢。吴虞后来想了很久才明白为什么其他人都会不自觉地敬畏谢影，她身上没有青春期那种不和谐的，难以自控的忸怩和拘谨，也没有天之骄子的自负和高傲，她不卑不亢，内敛深沉。

吴虞左边有个靠窗的空位，她没有想到谢影会巧合地坐到那个位置。

她看谢影看得过分专注被发现后，虚心地向对方问好。

谢影礼貌地回了一句，没有给新同学过分的压力。

吴虞觉得自己没有被讨厌，壮着胆问出疑惑：“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

新学期的铃声准点响起，学生们急忙忙各回各位。新任9班的班主任是位毕业没多久的年轻生物老师，国字脸还有些熬夜的浮肿，如果不是没清理干净的青色胡渣略显几分沧桑，还是挺像个纯情的大学生，不是像徐庄那种能轻易拿捏学生的老油条，不会招学生害怕，但也不会让学生轻易服从。

“我姓莫，单名凡，以后是你们的班主任也是生物老师，我们班有没有人自愿当选我的课代表的？”

讲台下没人举手，莫凡的激情略显尴尬，他给自己找台阶，让学生们自己准备好竞争稿子，下周开始竞选。莫凡对这批新学生都不太熟悉，看过成绩单着重关注了班级成绩最好的前几名，他最先注意到吴虞还是因为元旦汇演看过她演出正好对得上的名字和长相，点名让她先充当一下临时的班长职位。

吴虞完全没有准备，被迫停止了对谢影的好奇，跟着莫凡走进办公室，听这位班主任交代开学的繁杂琐事。她回到教室还没有主动开口，就有几位热心的同学围过来问她要不要帮忙。男生做事会比较积极，吴虞当时没有多想这种男生给予的“特殊优待”，会让她无意间失去融入女生群体的最佳时机。

午休时间全校集体大扫除，吴虞担着班长的职责无法偷懒，她冲水时不小心弄湿校服外套，回教室后脱掉外套露出短袖，路过她身边的一个拖地的女生突然发笑：“天呐，现在居然还有人穿粉色爱心图案的衣服吗，太幼稚了吧。”

吴虞不太擅长回击别人的嘲笑，低下头看了眼胸前的粉色爱心，这件衣服还是她做志愿者时被赠送的纪念品，她没觉得有什么问题才穿在校服里面。

“你们过来看班长的衣服，我好久都没看过胸前两颗爱心的设计，没想到我们学过古典乐的班长内心还这么幼儿园审美啊。”

吴虞下意识地想要重新穿上校服外套，但是朱霏娴已经站到她身后挡住她去拿外套，和其他同学一起刻意地欣赏她的衣服。她们说得也不是很难听，但几句话已然让吴虞面色潮红难以自处。

“吴虞，你现在可是班长不会计较我们的玩笑吧。”朱霏娴拿着抹布走到吴虞旁边一起擦黑板槽的笔灰。

吴虞把抹布扔进水桶清理，粉灰蔓延把清水变得浑浊肮脏。

这件事宛如一场开端，新学期的开学考试之后，吴虞以为凭借班级第二名的成绩能受到大家的好感，爱心衣服的玩笑会逐渐淡去。但是她从数学书里翻出一张写着“撒谎精”的便签，隔了几天又在新发的英语讲义里发现一张同样的便签。

班级的自习课黑板上写着“安静”两个字，学生们都埋头看书写字，没有人随意张望，连窗外的走廊都没有任何脚步声，树叶婆娑而动，日光的轮转让室内的光线暗下来。

吴虞撕掉便签握在手里，她想起身扔掉，又怕有人看她，犹豫不决时注意到隔壁课桌一直手枕着头侧睡的谢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睁开眼睛看到她捏拳揉纸的动作。

班干部竞争日，吴虞没有备稿上场，莫凡还很诧异地看了她好几眼。班里不缺竞争班长岗位的人，很多人也想靠干部职称评优，偏偏到最后的学习委员宣讲的时刻，没有人上台竞争莫凡的生物课代表。

讲台下的学生有些人低头不语，也有些人故意想看这个第一次当班主任的没有魄力的年轻老师如何难堪收场，他们压根不害怕莫凡挂脸生气。他们还可以把这件事变成引以为傲的饭后谈资，作为学生对于权力者的一种自负反抗。

吴虞呼了口气走上讲台，可能是因为莫凡总是在看她，也可能是她没办法对一个对自己给予关照过的老师坐视不理，再或者，那个匿名给她写过纸条的人就藏在看热闹的人群里。总之，她说了句最简单却相当有竞争性的话：“这次生物考试我是全班第一，应该可以胜任生物课代表这个职位。”

“要不要再问一下同样生物第一的谢影？”有人开玩笑。

“不了，吴虞比我更擅长这些工作。”向来不参与集体讨论的谢影淡淡地跟了一句，让班级原本凝固的气氛恢复如初。

“很好，很好。”莫凡欣慰地舒了口气。

放学前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永远戴着白色棒球帽的齐老师算是吴虞在高二唯一熟悉的老师。齐老师不允许任何学生在他的八百米测试里拿不到优秀，如果有学生拿不到优秀，必需跑完八百米才能自由活动。

吴虞很不幸需要继续在这个学期努力奋斗优秀的指标。她气喘吁吁地跑完步后坐在操场旁的观众席上吹风，出神眺望迟到的粉紫色晚霞。观众席有二十几层的高台阶，吴虞坐在最高处垂下眼时望到坐在底部第三层的谢影，她把外套随意系在腰间，拿着一本不显眼的A6线装册上作画。

吴虞很好奇她在画什么，又不想打扰到她专注的时刻。

哨声响起，众人走向操场集合准备下课。男生还在继续篮球比赛。齐老板让吴虞和另一个女生把羽毛球拍拿回器材室。

器材室的架子上堆满各种体育用品，吴虞看羽毛球拍子扔得乱七八糟没有人理过，忍不住蹲下身收拾，等她回过身起身离开，仓库的门紧紧闭合，那个不耐烦提前离开的女生早已不知所踪。

吴虞尝试了几次费力捶门都没有用，她没有随身携带手机和手表，完全失去时间的概念。墙角动静的让她想起传闻里那些啃坏墙皮偷食的肥老鼠，害怕到整个人都缩了缩。神思紧绷地从软垫子上站起身再次用力锤了锤铁门叫喊。她害怕自己会在这种阴暗的角落待上一晚，恐惧到生出无力的绝望感。

啪嗒一声，门被推开。

骤然的光亮刺得吴虞没有第一眼看清来人的面容，她视线下移从那双白色帆布鞋分辨出来人是谁。

“你为什么要帮我。”

吴虞已经失去对别人拯救她的期望时，谢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帮她解围。很多时候，包括她自己都会懦弱的回避别人的危险，害怕卷入是非，以沉默保持中立。谢影和她几乎算是陌生人，没有过合作的默契，没有过深入的交际。她完全可以不用管她，也不必在乎她，完美隐形保持神秘冷淡的形象。

器材室是个逼仄的仓库，堆放着各种杂乱的器材散发陈旧的气味。谢影站在门边背对着即将落幕的晚日金照，藏匿在柔软短发下的耳钉闪过一丝幻光。

吴虞听到谢影转身离开时淡然地回了一句，“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开了个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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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chapter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