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尔荪今年二十岁,在草原这是正当好的婚恋年纪,而他也是许多适龄少女眼里的香饽饽。
旗长家的长子,漂亮的肌肉,雄壮的身体,孔武有力的外形,浪漫的浅栗色眼睛,有时在阳光下显出金黄色,端正的五官,深邃的眉眼。被他注视着,就让人全身发软。
草原上的儿女洒脱如骏马,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欢。
去年的那达慕大会上,好几家牧民的女儿策马奔向图尔荪,向他丢去自己的手绢。每一块手绢都漂亮,精致,充满少女的热情。
按照草原的规矩,图尔荪只要捡起任何一块手绢,再驰马为草原美人送上一枚戒指──戒指是早就有的,祖父送给祖母,祖母交给父亲,父亲赠予母亲,母亲又传给自己的──他就可以成家了。
蒙古族的传统是不分家,他无须离开,而只用带一个姑娘回到他的蒙古包,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他的父母,期待这样一个姑娘很久了。尤其是祖母,很想见到她的重孙。
可是,图尔荪没有捡起任何姑娘的手绢。
平心而论,草原的姑娘美得无与伦比。大眼睛,黑皮肤,矫健的身姿,洒脱的性格,干练的姿态。在骏马上奔腾时,像一阵风席卷。面对爱人时,又如雪莲花一样娇羞。
但是图尔荪对她们都缺少一种感觉。他的父母之间的感情,在母亲这里尤为浓烈,母亲总是用崇拜的目光看着父亲,即便父亲有时候喝醉酒暴力地对待她,即便父亲有时候不分青红皂白地责他们兄妹。
父亲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从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有时图尔荪不喜欢他,不喜欢他蛮不讲理和暴怒。
但图尔荪又悲哀地发现自己也是大男子主义的人,对待妹妹他一样享受权威感。
因此他不喜欢父母这样的爱情。
他和兄弟们聊天时,总是会有关于女人的话题。无非是女人的身材,女人的漂亮,女人的声音,女人的歌喉。
他们用一些调侃的语调聊每一位姑娘,然后再幻想与她们一段风流韵事。
有些兄弟已经结婚,大大咧咧地谈婆娘的胸,屁股,和床上的样子。
图尔荪很难对这些话题笑得出来。
他也不喜欢他们对爱情的态度。
他想要什么样的爱情呢?他也不知道。或许是像空中的一双鸟,逍遥自在,相依相偎。
唯独在这一点上,他还是少年心性,他未能理解夫妻相守之情。
但是当他猛然醒悟,他也许爱上云芝时,他感到一阵害怕。
他爱上她,能爱她什么呢?不过也是爱她的外表罢了。他怎么也变成这样的人。
第二天,当云芝醒来时,已天光大亮。云芝很惊讶,没想到自己睡的这样沉。
刚穿好衣服,白玛就像是提前预知到一样,在门外叫云芝。
“白老师,早餐已经好啦,我们一起去学校吧!”
白云芝去餐厅一看,桌上摆了很多奶制品,全家人都围在桌边,白玛和图尔荪中间给她留了一个位置。
云芝喝了奶茶,随便吃了一点东西,便准备起身,和白玛一起走。
“白老师,吃的太少了,再吃一点吧。”
左侧耳边响起图尔荪早晨略沙哑的声音,云芝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感觉左边脸有点烫,说不出话来。
于是她又飞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口作为回应。
图尔荪注视着白玛拉着云芝走的背影。
图尔荪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他骑上马,和父亲一起去牧民家帮忙。东家修个工具,西家运点东西,途中再调节一下东家马吃西家草的细细碎碎的矛盾,一个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图尔荪一回到蒙古包里,就看见那个小小的温温柔柔的背景在桌边布菜,他看着她盈盈一握的小腰,思绪难以自拔地神游,幻想自己走上前去,从后面环抱住她的腰。
她会怎样呢?也许是惊吓地回头,然后对着他娇俏地生气。
云芝忽然回头了,然后满面笑容地向他走来。图尔荪急忙按住自己的心思。
“回来了。”云芝笑盈盈的,眉眼都弯弯的。
他突然感到四周都寂静了,只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在心跳声中,他的内心沉默地独白:也许娶一个老婆,在蒙古包里等待自己,确实不错。
一家人吃完饭,又各自忙碌了。草原的生活就是这样,没有一刻停息。
白玛要帮家里放羊,图尔荪和乌尔吉作为家里的男人要做重活。祖母在家里缝缝补补,而阿娜日则要劳作。
大家各自忙碌,只有云芝感到一阵茫然。云芝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她是这么一个没有用处的人。她一直依靠家人养育,没有一技之长。
草原上的人们,日日劳作,他们在这片草地上流汗,流血,流泪,也留下无数金子般灿烂的回忆,用双手创造幸福的生活。
白玛换好干活的衣服,准备出发时,看见云芝在蒙古包里有些无措的样子,她热情邀请云芝和她一起放羊。
“白老师,放羊很轻松的,你别担心,尤其是你要和我说说话,就更轻松了!放羊最大的难题是无聊!”白玛脸上的笑容永远是那么纯真灿烂。
云芝和白玛一块儿赶羊,云芝不会骑马,白玛便牵着马和云芝一块儿走。
“白老师,有空我教你骑马吧!骑马又简单又有意思,在草原上不会骑马走不远的!”
“好啊,白玛。”云芝捏捏白玛的圆脸,“告诉你哦,我有一个蒙古名字,叫扎娅,不在学校的时候你可以叫我扎娅。”
白玛为知道云芝的名字兴奋不已。
草场上时间过得很慢,云芝感觉天上的云已经走了不是多少个来回,白玛把邻居的故事讲了个遍,太阳的位置只走了一点。
白玛不知怎么安静下来了,云芝一看,白玛已经睡着了。云芝看着白玛的睡颜,一下子笑了出来,可爱的小朋友睡的很香,深色的皮肤上布满晶莹的细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一串串小珍珠。
云芝正看得出神,正前方忽然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敲了敲白玛的脑袋。
白玛嘟嘟囔囔地爬起来。
“哥,我放羊呢,你干什么?”(蒙语)
“去那边凉快的地方,小孩,小心中暑。羊我看着。”(蒙语)
白玛一下子换了一副感激讨好的表情,远远地跑走了。
云芝没有听懂他们说的话,但是看到白玛跑到远处凉快的地方躺下,猜也能猜到图尔荪说什么。
云芝一方面觉得图尔荪作为哥哥很贴心,另一方面又懊恼自己一个老师居然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学生。
“她在那边休息一下,你也去吧。”图尔荪说着,没有看云芝,朝羊群走去。
“我和你一起放羊吧。”云芝连忙跟上图尔荪,她不是小孩,不应该像白玛一样被照顾。
图尔荪看了她一眼,放慢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