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 第7章 忠诚的雅尔约斯将军

“让坚忍的人不流泪慷慨赴难：

我哭泣，抱希望。北风呼啸滚翻，

我的头低下又抬高。

既有苦难的日子，也有甜蜜时刻，

唉！哪样蜜从不留下一点苦涩？

哪个海洋没有风暴？

丰富的幻想蕴蓄在我的心窝。

牢狱的高墙徒劳地压抑着我，

我拥有希望的翅膀。

从无情捕鸟者的罗网中逃出，

在广阔的天空更热烈、更幸福，

菲洛墨拉腾跃歌唱。

难道我要死去？我平静地安歇，

又平静地熬夜；无论睡眠熬夜，

都不感到悔恨难挨。

生命给我款待，反映众人眼中；

面对狱中憔悴容颜，我的面孔

几乎换发欢乐光彩。”

——18世纪法国诗人安德烈-谢尼埃《年轻的女囚》

（注：1794年3月，诗人在巴黎被捕后关在圣拉撒路监狱，他对同在监狱的德-弗勒里公爵夫人深表同情，因此写下此诗。作者小学时候曾经读过池田理代子的《凡尔赛玫瑰》和斯蒂芬-茨威格的《断头王后》，借此诗献给玛丽-安托瓦内特这位悲情王后）

当天的晚餐非常丰盛。雅尔约斯伯爵家的厨子特意选了小鹿的胸脯和大腿肉进行腌制，并用急火快烤。当烤好的鹿肉由身穿制服、戴白手套的侍者端上来时，肉油喷香扑鼻，让人垂涎。

“嗯，肉质比牛肉更鲜嫩。”弗里德里希开心地说，这几天四处游山玩水、饱览乡村风光让他心情大好。“我们很多人，都认为战争就快结束了，只要英国尽早议和，我们就可以有更多的休假时间，我可以回家度过一个豪华无比的圣诞节和呼朋唤友的美好时光，他们会像迎接凯旋的英雄一样迎接我们。”

当晚，玛尔戈和弗里德里希都很兴奋，两人都喝了不少。海因里希虽然平时滴酒不沾，也喝了一点红葡萄酒。

晚餐过后，玛尔戈显然已经喝得醉醺醺了，她坐在客厅的沙发椅上与卡特琳娜聊天，而两位男士则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听着两人的谈话。“我和卡特琳娜在巴黎大学读书时，主修的是历史和文学。当时，我们一起排练话剧，朗诵诗歌，我们一起为阿尔巴贡（莫里哀《悭吝人》的男主角）的吝啬滑稽而捧腹大笑，或者为西哈诺（罗斯丹《大鼻子情圣》的男主角）的正直勇敢而感慨落泪。”

“这就是卡尔邦-德-卡斯代尔雅鲁团，来自加斯科尼的贵族武士！”玛尔戈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她开始模仿起“大鼻子情圣”西哈诺-德-贝热拉克，做出一手持剑、一手挥舞斗篷的动作。

“歌唱、梦想、欢笑、超脱、孤独、自由、心明眼亮，” 卡特琳娜接着玛尔戈的话，继续说道。“高兴时就把毡帽歪着带，为一个‘是’或一个‘不’字而战，或者做首诗，无忧无虑地工作，将荣辱和贫富抛在脑后，如此的旅途是人生梦寐以求的。。。。。。”

“大声说话时你尽可以骄傲尖刻，但小声说话时你只需告诉我她（指罗克珊，罗斯丹《大鼻子情圣》的女主角）不爱你（指西哈诺）。噢，一份不能如愿的爱和一个伤感的悲剧故事！”玛尔戈继续说道。

“可正因如此，我们才会对他那么着迷！”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诗人就是龙沙（15世纪文艺复兴中期法国文人集团七星诗社的领袖，代表作《我送你一束花》《当你老了》），他的抒情诗实在是太美了！”玛尔戈继续说道。说罢，玛尔戈开始对众人朗诵起龙沙的《我送你一束花》：

“我送你一束花，我亲手

从盛开的鲜花中选出来；

晚祷时分谁个不去摘采，

明天便落英遍地红花瘦。

这例子告诉你要未雨绸缪，

你的美丽虽然正在盛开，

转瞬之间便会憔悴衰败。

像花一样突然片瓣不留。

光阴荏苒，光阴荏苒，夫人，

要珍惜时光！我们要消逝，

不久我们就要躺进新坟；

我们如今互道山盟海誓，

等我们离世，爱情不变样：

因此，爱我吧，趁你还漂亮。。。。。。”

随后，喝醉的玛尔戈跌落到沙发椅上，卡特琳娜和弗里德里希赶紧去扶住她。

“卡特琳娜，该你了，给我们朗诵首诗吧。” 玛尔戈醉醺醺地说道。

“噢，你喝醉了，玛尔戈！我扶你上去休息吧。” 卡特琳娜关心地说道。

“不用，给我们朗诵首诗吧，卡特琳娜！”

“那好吧！”卡特琳娜微笑着站起来，“这是一首13世纪的《影子之歌》：

一位骑士与一位女士站在井边，骑士打算把一枚戒指戴在女士的手指上以作为爱情信物。可是，女士要求他收回，他只好照办。

他看着这枚戒指说，‘金子不会因为被戴在这样一只手指上而变黑。’然后，他斜靠在井边，看到他情人的影子倒映在清澈的井水中。

他说，‘看呀！我不会保留这枚戒指，我漂亮的朋友将得到它。除了你，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女士问道，‘她在哪里呢？’

骑士回答说，‘她就是你的影子。’于是，他把戒指扔进了井里。”

“噢！又是一位痴心的爱人和一份不能如愿的爱！多么伤感的故事！”玛尔戈轻轻地叹息道。

“你喝醉了，玛尔戈！”卡特琳娜叫来了让娜-罗兰，两人一起把玛尔戈扶上楼去休息。

等卡特琳娜下楼时，弗里德里希已经回房休息了，只剩下海因里希一个人留在客厅里。他正在端详墙上一幅洛可可风格的油画，画中的女子体态丰腴、美丽优雅、笑容和煦，身穿一条深蓝色的束腰丝绸克里诺林裙，头戴一顶白色鸵鸟羽毛帽，手拿一束粉色玫瑰花。

“这是《手拿玫瑰花的玛丽-安托瓦内特》，她是路易十六的王后，原画由王后的御用画师勒布伦夫人1783年创作。这幅是雅尔约斯将军请人仿制的，为了缅怀逝去的王后。”卡特琳娜解释道。

卡特琳娜又指着墙上另一幅画像，画像中的男子相貌英俊、身材挺拔，“他就是弗朗索瓦-奥古斯丁-雷尼尔-德-雅尔约斯伯爵（1745-1822年），1788年被国王路易十六晋升为将军，随后国王为了表彰他的忠诚，特意为他颁发了圣路易十字勋章；而伯爵夫人路易丝-玛格丽特-亨丽埃特-德-雅尔约斯是王后玛丽-安托瓦内特的首席侍从女官。他们与国王一家关系很亲密，国王和王后一直非常信任他们。

1789年法国爆发大革命以后，许多原先围绕在王后身边的贵族，纷纷伪装成平民逃到国外避难，只有雅尔约斯将军等少数贵族坚持留在国内为国王一家效忠。但是为了妻子和孩子们的安全，雅尔约斯将军不得不先将他们送往英国。他告诉自己的妻子，他是国王的近卫军将领，他被授予了当时唯一的圣路易十字勋章，这份荣誉一直激励着他，他发誓——将为保卫国王路易十六一家，奋斗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1793年1月，国王路易十六被送上断头台，王后、公主等人则被囚禁在丹普尔堡里，他们的命运变得岌岌可危。雅尔约斯将军为了营救王后，买通了狱卒，乔装打扮一番混进了丹普尔堡。他和王后偷偷商议了一个大胆的逃亡计划：王后和伊丽莎白公主（路易十六的妹妹）女扮男装，穿上市议员的衣服，就像公社官员来巡查那样大模大样地溜出去。而雅尔约斯将军将化装成灯夫，带着玛丽-特雷莎公主（路易十六的女儿）、年幼的路易十七（路易十六的儿子、王储）从另一边逃走。

尽管当时自己的财产已经被革命党人没收，为了保证出逃顺利，雅尔约斯将军答应付给狱卒20万里弗尔，并倾尽全力来筹集这笔款项。可到了出逃那一天，由于狱卒害怕退缩，王后、伊丽莎白公主、玛丽-特雷莎公主、年幼的路易十七等四人同时越狱的计划失败了。狱卒告诉雅尔约斯将军，他只许带一个人离开。

于是，雅尔约斯将军苦苦劝说王后先脱身，可是王后坚决不同意，她说她宁肯舍弃全部计划，也不能扔下孩子们不管。她告诉雅尔约斯将军，所有的计划都是一个美梦，她最大的收获就是他的忠诚。她具备坚强的意志和足够的勇气，也明白时机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可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孩子比她的生命还重要，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放弃了独自逃生的机会。

由于营救失败，雅尔约斯将军不得不离开法国。在与王后告别之前，他接受了王后最后的托付——将路易十六的一枚图章戒指和一束头发送到了布鲁塞尔，交给了普罗旺斯伯爵保管（路易十六的弟弟、未来的路易十八）。

在将国王的遗物交给普罗旺斯伯爵后，雅尔约斯将军怀着失落的心情逃往英国，并在那里生活了20几年。1815年，国王路易十八（路易十六的弟弟）复辟，对雅尔约斯将军的忠勇无畏进行表彰，他获得了6000法郎（1795年，法郎开始作为标准货币在法国流通，取代原有的里弗尔）养老金，并在这个庄园里平静地度过了余生。”

“雅尔约斯将军曾经说过，‘一个男人真正的价值，正决定于他是否随时准备为自己的信仰牺牲’。我想，他已经做到了。。。。。。”卡特琳娜看着画像平静地说道。

海因里希站在一旁静静地倾听卡特琳娜讲述雅尔约斯将军的故事，心里不免一番感慨。法国和德国同样都废除了君主制，与德皇威廉二世和容克贵族获得的宽大待遇相比，法国王室和贵族们在大革命时期的遭遇简直可以用惊心动魄来形容，而雅尔约斯将军为了营救国王一家放弃了流亡国外，甘愿留在国内忍受一贫如洗、东躲西藏、肝脑涂地的生活，他对路易十六一家的忠诚可昭日月，令人敬佩！

此时，阵阵晚风从落地窗中吹进了客厅，卡特琳娜顺手将几缕被风吹乱的棕色头发撩到了耳后，不经意间露出了优雅修长的颈部曲线，她并没有意识到海因里希真挚而热切的眼神。卡特琳娜转过头来，对海因里希莞尔一笑，“天色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作者注：雅尔约斯将军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以对王室的绝对忠诚而受到人们尊重，虽然最终功亏一篑，但他的名字永垂不朽。他是大仲马小说《红屋骑士》穆朗的原型，也是《凡尔赛玫瑰》中女主角奥斯卡-弗朗索瓦-德-杰尔吉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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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忠诚的雅尔约斯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