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苍穹下1940-1944年 第10章 《月光》

“当晨曦染红了大海时，

我想起了你；

当月夜穿透了流泉时，

我又想起了你。

每当遥远的路上，扬起来沙尘，

我看到了你；

深沉的夜里，流浪者在歧路上忧虑时，

我也看到了你。

浪起来了，在深沉的涛声里，

我听到了你；

万籁俱静，在我常去倾听大自然的幽林中，

我也听到了你。

我就在你的身旁，尽管你似乎在那遥远之处。

你离我是这样的近！

太阳落山了，一会儿群星就会向我闪烁。

噢，你要是也在那儿，该多好啊！”

——德国文学家约翰-沃尔夫冈-冯-歌德《爱在身旁》

晚上，卡特琳娜穿着一条粉红色的丝质吊带睡裙，坐在床上默默看书。过了一会，玛尔戈过来敲门，她刚从盥洗室出来，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问卡特琳娜。“你们跳舞的时候怎么突然离开了？去哪里了？”

“在外面站了一会儿。” 卡特琳娜继续看书，心不在焉地说。

“阿尔贝向你求婚了么？” 玛尔戈继续问道。

“没有。”卡特琳娜合上书，抬起头严肃地说。“我们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阿尔贝很喜欢你，你们又经常在一起。你喜欢他么？” 玛尔戈继续说道。

“好吧。亲爱的！我是很喜欢阿尔贝，他比我大3岁，又和亨利是同学，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对我来说，他既是哥哥，也是朋友。” 卡特琳娜解释说。

“不过，我偷偷告诉你，这种感觉非常微妙。”卡特琳娜狡黠地说。“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15岁那年，我和哥哥们一起在湖边游泳，不小心被水蛭咬伤了脚。虽然并不严重，但阿尔贝当时很着急，连忙抱起我去找医生。当他抱着我的时候，我感觉到他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他好像突然变成了另一个人，不是兄长，不是朋友，而是变成了一个男人。他就像米开朗基罗刀下的雕塑一样，身材高大、年轻英俊、强壮有力、热情似火。我当时还只是一个15岁的少女，却被一个男孩紧紧抱在怀里。哈哈，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突然变得心怀意乱、惊慌失措。”

“然后呢？”玛尔戈坐在床上，靠着卡特琳娜，眨着眼睛笑着问道。

“从那以后，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他很可爱，我喜欢和他聊天，喜欢他来找我。可是一想到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我就不知所措了，因为我不喜欢这种被安排好的人生。

在世人看来，一个男人到了合适的年龄，就要娶一个年轻貌美、门当户对的妻子，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一个女人到了合适的年龄，就像商品一样待价而沽，把嫁人作为理想的归宿。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则必须尊敬他、服从他，为他带来财富，为他生儿育女。。。。。。

我厌恶这种循规蹈矩、一成不变的生活。我讨厌在结婚后，每天把时间花在聚会应酬、探亲访友、购物着装上面。尤其是阿尔贝现在开始接手家族的生意了，听他喋喋不休地说这些事情，让我觉得很乏味。

我认为，女人不应该成为男人的附庸，她们也可以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和能力，她们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任何事情，也可以选择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男子结婚，不论他是富有还是贫困！我想去追求更加有乐趣的人生！

玛尔戈，我想加入法国艺术保护协会（1921年由马耶侯爵夫人及其表兄特雷维兹公爵成立，旨在为19世纪之前建造的教堂募集修缮资金），我可以参加协会的文化沙龙活动，考察各处教堂遗址，了解当地的历史文化，这可比聚会应酬、无所事事快乐多了。总之，我向往这种充实快乐的生活。”卡特琳娜兴奋地说道。

“那，你们接吻过么？” 玛尔戈调皮地问道。

“没有。”卡特琳娜一脸惊讶，反问道。“你呢？”

玛尔戈靠坐在枕头上，呵呵呵笑了起来。“今晚，弗里德里希邀请我跳舞了。他紧紧握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喃喃私语：

‘当晨曦染红了大海时，

我想起了你；

当月夜穿透了流泉时，

我又想起了你。。。。。。

我就在你的身旁，尽管你似乎在那遥远之处。

你离我是这样的近！

太阳落山了，一会儿群星就会向我闪烁。

噢，你要是也在那儿，该多好啊！’

歌德的《爱在身旁》，这首诗真的很美！他还说，他很喜欢我！我当时和你一样，心怀意乱，惊慌失措。”

“然后呢？”卡特琳娜笑着问道。

“我们偷偷跑了出去，然后他吻了我。。。。。。”

“这是什么感觉？” 卡特琳娜笑着问道。

“温柔、甜蜜。。。。。。脑子里一阵眩晕，然后一片空白。。。。。。” 玛尔戈扎着眼睛说道。“卡特琳娜，我可以吻你吧？”

“不。哈哈！” 卡特琳娜把一个枕头盖在了玛尔戈的脸上。“你先睡吧。我去书房拿本诗集。”

卡特琳娜在粉色丝质睡裙外面又裹了一件粉色丝质睡袍，她来到楼下，穿过客厅走进了书房。窗外，皎洁的明月已经从厚厚的云层后面钻了出来，将整个天穹照得洁白如水。

让卡特琳娜没有想到的是，海因里希正站在胡桃木的书架前。

“海因里希！”

“我睡不着！想来选一本书看看。”海因里希笑着说，他的目光顺着精美的书脊一排排地滑过去。

“有伏尔泰、卢梭、巴尔扎克、雨果、普鲁斯特。。。。。。还有康德、黑格尔、歌德、席勒、施托姆。。。。。。洛克、霍布斯、基佐、梯也尔。。。。。。还有兰克！这么多的书！”他笑着说道。

“这些书都是我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接下来，海因里希看到了乐谱。“巴赫、海顿、莫扎特、贝多芬、德彪西、柴可夫斯基、福雷……我最喜欢贝多芬！我喜欢他的交响乐作品，还有钢琴协奏曲，特别是他的《月光》。” 海因里希继续自言自语道。

卡特琳娜静静地看着海因里希，从书架上拿下了一本乐谱。然后，转身凝视着他湛蓝的眼睛，说道，“《月光奏鸣曲》（俗称）原名叫《升c小调第14钢琴奏鸣曲》，贝多芬在创作这首奏鸣曲的时候，正在为意大利的古安鲁迪伯爵小姐朱丽埃塔教授钢琴，虽然朱丽埃塔只有16岁，14岁的年龄差距却无法阻止两个人相爱，愤怒的伯爵极力地阻挠和反对这段师生恋情。最后，朱丽埃塔嫁给了别人，贝多芬在极度痛苦的的情况下创作了这首协奏曲。

如果在第一乐章里，你能感受到温柔的爱情、悲伤的吟诵，情绪时而期待又时而失望，时而彷徨又时而坚定，这是作曲家正在为一段不能如愿的爱情而伤感。

那么，到了第三乐章，旋律如急风暴雨般急转直下，剩下的只有激烈的狂怒和汹涌的情感，这是作曲家为爱人的背叛、命运的不公而愤怒。”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相比贝多芬，我更喜欢德彪西的《月光》——”

德彪西在创作《月光》的时候，并没有贝多芬那么多的烦恼和忧伤。在他面前的只有贝加摩地区的美丽风光，夜空如同黑色的天鹅绒舒展开来笼罩大地，银色的月亮挂在空中，周围稀疏地点坠着几颗钻石般闪耀的星星；远处的山脉积雪如银，随着一阵阵清风拂来，近处的原野里树叶沙沙，湖泊上波光粼粼，隐隐约约带来一阵阵花香……

说罢，她径直走到窗下的钢琴前坐下，打开乐谱，缓缓弹奏起来。

海因里希望着钢琴前的卡特琳娜，在这样一个如此恬静的夜晚，月光顺着窗户撒进了房间，她坐在钢琴前，缓缓地弹奏，眼睛不自觉地闭上，陶醉在这优美的旋律中，仿佛现实中的一切都不存在了，没有战争、没有死亡，只沉醉在德彪西音乐里描绘的美丽景色中。

海因里希轻轻走到她的背后，只见粉色丝质睡袍从她的肩膀一侧滑落下来，吊带丝质睡裙把她双肩的弧线衬托得甚为美丽优雅，白皙的皮肤像一尊大理石雕像般发出迷人柔和的光采。他不自觉地伸手想去触摸她的肩膀，可是她的身体正随着指尖的旋律轻微地摆动，她正陶醉其中，他不想打断她，伸出的手又落下了，轻靠在椅背上。

接下来几天，四个人一直呆在丰特奈-欧罗斯。白天，大家要么去树林里散步，要么就去附近的镇子上逛一逛。卡特琳娜和玛尔戈经常一边散步，一边兴奋地给两位德国亲王介绍这个可爱的小镇。

丰特奈-欧罗斯是19世纪法国印象派画家皮埃尔-博纳尔的故乡，博纳尔曾经画了很多幅关于这个美丽小镇的色彩绚丽的油画，比如，建于17世纪的石桥、在河边饮水的牛群、初夏湖中的睡莲、秋季雨中的小镇、古老庄严的修道院等等。

这里还有皮埃尔-居里（法国著名物理学家，居里夫人的丈夫）的故居，自1883年起自1892年，皮埃尔一直随父母住在这里。他喜欢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在一年的不同季节里，他知道可以在森林里和草原上、在溪流中和沼泽地，发现不同的动物和植物。他在自由的环境中长大，并在乡间的远足中逐渐增长了对自然科学的兴趣爱好。

大部分时间，弗里德里希会参与到玛尔戈、卡特琳娜的谈话中，而海因里希则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他们讨论。海因里希喜欢和卡特琳娜呆在一起，每次听着卡特琳娜讲话时，他都会用一种深情而微妙的眼神注视着她。

休假终于结束了，海因里希必须按时返回加莱的驻地。玛尔戈、卡特琳娜、弗里德里希一起回到巴黎，在圣拉扎尔车站为海因里希送行。

“海因里希！后会有期。”

“弗里德里希！再见。” 在车站月台上，海因里希和弗里德里希热情地握手告别。

“海因里希，记得给我写信。”海因里希握住玛尔戈的右手，轻轻吻了一下。这次海因里希来巴黎，玛尔戈的家人们都很欢迎。

最后，海因里希转向了卡特琳娜。他握住卡特琳娜的右手，温润的嘴唇在她的手背上多停留了一会。

“海因里希，欢迎你下次再来巴黎。”卡特琳娜笑着说道。

“卡特琳娜，我可以给你写信么？”海因里希抬起头来，用一种深切而真挚的眼神凝视着卡特琳娜。

“好的。。。。。。当然。”卡特琳娜望着海因里希，她不好意思拒绝这个德**官的请求。其实，经过这么多天的相处，她已经开始把这两个德国青年当成朋友来看待了。

“呜呜呜。。。。。。” 随着火车慢慢启动，吐出一股股白色蒸汽，海因里希迅速上了火车，他站在车厢门口向几位朋友挥手告别，直到火车渐渐加速，驶离车站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