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隔音很一般,走在楼道里,槐蔻还能听到姑姥姥家里的喧闹,她不用听,也知道一准是在说自己。
槐蔻在这里待了几天,被迫听了很多闲话,这里的人似乎很喜欢八卦。
甚至谁家买到了便宜鸡蛋却不告诉她们,谁家养的小狗今天闻了别的小狗屁股,也要拉出来批判一番。
对她这个格格不入的外来者,自然也没少评头论足。
一些话,她听听也就过了,反正这帮人谁都说,也不敢说到她脸上。
但这个刘大姨说的话正好触了她的逆鳞。
自从家里出事后,她就再也听不得“偷”、“贼”之类的词语,每每听到,都会让她想起那时网上铺天盖地对老爸的诬陷谩骂。
即使刘大姨她们并不知道槐家的那些事,只是碰巧,却依旧让槐蔻心里一痛,说不出的委屈与愤怒。
她舔舔嘴唇,发泄地踢出一脚,却正好踢中了什么东西,散了一地。
槐蔻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一袋垃圾,不知道哪个没公德心的随手丢在楼道里。
根据她这几天的观察,这片有一部分人的素质都挺堪忧。
她只好绕回去拿了扫帚,把垃圾重新收拾好,拎了出去。
一走出楼道,槐蔻就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冲得打了个哆嗦。
小雪下了有一会了,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弥漫着冰凉的雾气,一排排树在昏黄的路灯下影影绰绰。
雪粒落在槐蔻的羽绒服上,发出噼啪一小声。
槐蔻把垃圾用力丢进空空的垃圾桶,发出哐啷一声巨响,好似丢出了心里的燥气。
她转身踩着水痕朝目的地走去,出来时看了看姑姥姥写的地址,是离这不远的一家修车店。
看来这位房东还兼职修车行。
槐蔻裹紧衣服,手揣进兜里,听着耳机里面机械的导航声音,长吸了口雪中的冰凉空气。
走了十几分钟,槐蔻终于站到那家修车店门前。
在路上,她还担心修车店不好找,等到了地方才发现,它非常显眼。
这片比较偏僻,商家并不多,大都是五金、水暖之类的店铺,只有一家修车店。
从外表看和其他店铺没什么区别,外面竖着一块彩灯牌,闪着五颜六色的三个字——修车厂。
槐蔻被这格外朴实的招牌震惊了一小下,才走进去,进店时,她忽然瞥见周围几个老板都好奇地朝她张望着,却又忌惮着什么,不敢使劲看。
她没在意,推开门走进去,一股暖意袭来,冻僵的手不禁有点痒。
屋里没人,只摆着几张沙发和一张茶几,挺宽敞。
槐蔻环视了一圈,后面突然出来一个穿着围裙的短寸头,槐蔻看他有点眼熟。
还没想起来,就听短寸头激动地叫起来,“是你!”
他下意识地正了正自己的衣领,见槐蔻神色不似认出了他,他的眉毛一下子耷拉一下,可怜巴巴地问:“美女,来修什么车啊?”
说着,他朝槐蔻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车。
槐蔻被他这么一说,终于想起这人是那天问她是不是来上网的小圆寸,年纪不大,眼睛倒很大,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不知道怎么会和那群人混在一起。
见店里的人是他,她虽有点惊讶,但心底微微松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那二千三百递给他,“我来交租金,你点点。”
小圆寸听了先是一愣,又赶紧后退几步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只管催租撵人,不管收租。”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槐蔻瞪了他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不是房东?”
小圆寸笑起来,“我哪轮得上房东啊,默哥才是呢。”
说着,他生怕槐蔻不知道默哥是谁一般,还热心地给槐蔻解释道:“前几天晚上你硬要见的那个人,就是我们默哥,我们默哥叫陈默,耳东陈……”
“沉默的默,”槐蔻语气不明地接上了,“不用说了,我知道。”
是她这两天太安逸,歇傻了,把周敬帆说过的陈默是小包租公这件事给忘了。
小圆寸脸上有和周敬帆相似的崇拜,只是多了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
槐蔻一点也没有见到老熟人的激动,她一把将那卷钱塞进小圆寸手里,转头就走,“帮我给他,谢谢。”
小圆寸却扑过来一把拉住她,“不是,美女,我都跟你说了我做不了主,交租这事你得找孔哥和默哥……”
“哦对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了吧。你不用再跑一趟了,你来的正是时候,默哥和孔哥都在这,”小圆寸拽拽身上的围裙,“我们正一块吃火锅呢,听见动静,还以为是来修车的了。”
哪知,槐蔻一听这话,推开门走得更坚决了。
小圆寸赶紧把她往屋里拉,“美女,真不行,默哥管这块管得可严了,我不敢收,你跟我进来把钱给他就行了。”
槐蔻正欲让他把手从自己的羽绒服袖子上拿开,因为他好像要把自己的新羽绒服抓破一个洞。
小圆寸出来的门却又晃出来一个人,一道嗓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来,“嘛呢?”
他的尾音慵懒,还带着几分哼笑,目光在槐蔻和小圆寸纠缠不清的手上转了几圈。
那道嗓音再次淡淡响起,“麻团,放开人家。”
槐蔻扭过头去,麻团也赶紧撒开往她口袋里塞钱的手,站得倍儿直。
“默哥,来交房租的,”他指了指槐蔻,“应该是周敬帆他们家的。”
槐蔻手里拿着那卷钱,看向刚刚走出来的男人。
陈默身上没有套围裙,屋里热,他只穿了件黑毛衣,两只手的袖子都挽起来了,似乎出来前正在下菜。
他抱着肩膀,斜倚在一道门的门框上,目光在槐蔻身上扫了几眼。
听了小圆寸的话,他直起身朝这边走了几步,朝槐蔻伸出手来。
槐蔻看着眼前的手,将那卷钱放了上去。
陈默没说什么,拿起来点了点。
槐蔻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忽然发现陈默刚刚出来的那道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
这道门正好对着店铺正门,此刻门洞大开,露出屋子里的几张圆桌,槐蔻能看到桌上都摆着一个铜锅和一圈配菜。
槐蔻隐约闻见了羊肉的味道,不重,应该涮得挺好吃的,她在短视频平台上刷到过,知道北方人吃这种铜火锅都蘸麻酱,去膻味。
每张桌子前面都坐满了男男女女,白气蒸腾,看得出来,槐蔻来之前,他们正吃得热火朝天。
现在,他们已经都停下了筷子,睁大眼睛看着这边。
槐蔻一眼看过去,就认出了鹦鹉头和昨晚的几个人,他们扭头对旁边几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些人打量她的目光就更加炙热起来,有好奇,有打探,也有不爽。
槐蔻早已习惯了被注视的感觉,她没当回事,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却忽然感受到一道与众不同的视线,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这视线存在感太强,她微敛眉头,侧头望过去,发现是一个女人,一个浑身都是女人味的女人。
槐蔻不知道她多大年纪了,但想必至少有二十七八了,留着红棕色的大波浪,妆容精致,穿一件修身羊毛裙,长得挺漂亮的,气质出挑,很有韵味。
她和槐蔻对视了一眼,目光在槐蔻身上游移了片刻,又很快将目光移到站在槐蔻身边的陈默身上。
槐蔻不知道她是陈默的什么人,看年龄,应当是……姐姐?
但两人长得又实在不像,气质倒是有点相似。
等槐蔻再次扫到她的眼神后,却一眼看出了深藏在眼底的情绪。
这个岁数的女人,倒不至于幼稚的吃醋挑衅什么的,只是对槐蔻露出了几分审视和打量。
但这也够了。
同为女人,槐蔻很快会意,她默默地离眼前的陈默远了几步,引来陈默的抬眼一瞥。
槐蔻没在意,只专心看着眼前陈默的动作。
陈默忽然抬起头来,两根手指夹着那卷钱,出声问道:“两千三,梧桐里三栋一单元302,没错吧?”
槐蔻看着他被火锅弄得微红的唇瓣,猛得想起这还是继自己在他面前“裸/奔”过后,两人第一次见面。
本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此刻,猝不及防地对上陈默的视线,槐蔻才发现那日的场面还清晰地在自己脑海里放映。
陈默却好似已经彻底忘记了,一动不动地举着那卷钱,等待着她的答案。
槐蔻牢记姑姥姥的嘱咐,点点头,道:“没错,你把名字登记上吧。”
陈默却挑起眼,轻声道:“恐怕不行。”
槐蔻一愣,立刻伸出一只手捏住他手中的钱,随时准备拿回来,警惕地反问:“为什么?”
她心底闪过许多答案,比如陈默记仇,在故意刁难她什么的……
陈默的唇角勾起,浑身压迫感却凛冽似冰,让槐蔻想起初遇他时的感觉。
他在槐蔻纤细的手上扫过一眼,眼神没什么波动地移开,从那叠钱里抽出两张,在她眼前晃了晃。
“我通知的是两千五,这里是两千三,少了两百。”
他的嗓音低沉,把那两张纸钞放进槐蔻手里,冷冷道:“而且这两张,是□□。”
槐蔻怔住,抬起头看着他。
陈默的侧脸在灯光投下的阴影下更加立体,高挺的鼻梁格外锋利。
“你打算怎么办?”
他对她笑了笑,眉眼却充斥着浓浓的压迫感。
不知为何,槐蔻一刹那间觉得,他也没忘记那日站在窗前对他挑逗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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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