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着导航到了地方,老妈工作的服装店很好找,槐蔻远远就看见一个金光闪闪的牌子,三层,一家占据了三家店的面积。
生意挺红火,槐蔻在橱窗前面站了一会的功夫,已经进进出出了不少顾客,今天还不是周末。
不过也正常,槐蔻看看橱窗里的裙子,版型搭配都不错,而且从十四五岁到四十四五岁,各年龄阶段都有,自然客流量就大。
她顿了顿,把陈默的事压在了心里,才进店里转了一圈,在一个导购热情地要给她推荐的时候,槐蔻开口道:“可以帮忙叫一下周霓吗?就说她女儿找她。”
年轻女人愣了一下,打量了她几眼,态度更加好了,让她在沙发上坐下,又端来一个果盘。
不一会,周霓步履匆匆地走过来,看见是她,顿时瞪大眼睛,“槐蔻?你怎么来了?”
不等她再问,槐蔻就率先说:“周阿姨是大忙人,一天见不到一次,我也是没办法。”
周霓笑起来,扭头对店长说了几句什么,就带着槐蔻走到隔壁的咖啡店。
槐蔻想起那个年轻导购对她的态度,不禁打趣道:“我看你这势头,要升职?”
周霓顿时嘚瑟地微昂下巴,“下下个月吧,差不离了。”
槐蔻也忍不住开心地笑了起来。
她把伤口用袖子遮住了点,两人都没说话,但互相知道对方想说什么。
过了片刻,周霓还是先开了口,“大后天就开学了吧?”
槐蔻点点头。
“我请假去送你。”
“你别管了,我自己去。”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周霓握在瓷杯上的手泛起青白,她忽然深深地垂下头去,“是我对不起你……”
槐蔻叹了口气,知道她又要说那一套。
周霓拿纸巾擦了擦泪,哽咽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看看你以前那些朋友上的都是什么学校,你却只能去那个破学校,我都打听过了,它就是个附属学院,除了本地的孩子,从来没有外地的傻子来……”
槐蔻:“……”
她很怀疑,她妈这么不会聊天的人,是怎么升职的。
周霓的眼泪越擦越多,滚下来连成了线,“要不是家里出了事,你高考只考了两科,怎么会来这种傻子学校,你每次考试都排前五的,你们老师都说你不走艺术生,也能考上一流学校。”
她忽得想起什么,探过身来一把攥住槐蔻的手,“槐蔻,复读吧,复读一年,妈妈养你,或者你等妈妈一段时间,妈妈送你出国,好不好?”
槐蔻已经见怪不怪了,头也不抬地一口回绝,连解释都懒得解释了。
“我现在不想复读,也没出国的打算。”
周霓的眼眶通红,这个话题两人已经争辩过无数次,她知道再说下去也没意思。
“我就是担心,听说这片好多小混混都是那个学校的,就那个孔柏林,还有谭团……”
她列举了几个名字,没有陈默,她又落下泪来,“你一个外地小姑娘进了那学校,面对的全是这样的学生,让我怎么不担心啊!”
“还有他们的那个领头的,陈默,你也知道他,”周霓的脸色发白,“槐蔻,这样的主我们惹不起躲得起,你就算去那个学校也一样,千万别和他们沾上边,不然哭都没地方哭去,对了,你不认识他们吧?”
“……”
“不认识吧?”
“……”
槐蔻看着周霓投来的仓惶眼神,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嗯,不认识。”
也就见了一二三四五六次吧,那个周霓口中最吓人的“陈默”,还亲手给她点过烟来着。
哦,对了,两人还“坦诚相见”过,都对彼此的姿色挺满意,起码表面上是这样。
虽然大部分时候的相遇都不怎么愉快,而且现在陈默心里又给槐蔻记了一笔“造谣罪”。
但这话,槐蔻心知没必要说出来惹得老妈着急。
周霓盯着她看了又看,这才满意道:“那就好,见了他们赶紧躲走,一定记住啊。”
“唉,我只要一想那个学校里全是这种学生,我就担心地睡不着觉!我吃饭的时候都在想我宝贝长得这么漂亮,会不会被他们骚扰着要微信什么的,你要是不给,他们会不会缠着你……”
槐蔻:“……”
她再次忍不住在心底腹诽,那倒不会,人家混混的老大——陈默说了,让她槐蔻自己躲远点。
但槐蔻还是仔细看了看周霓,果真看出她粉底遮不住的黑眼圈,挺重的。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垂下头去,生硬地换了话题,“对了,妈,别告诉我,你还折腾那事呢?”
周霓正擦这泪的手顿住了,半天才放下来,支支吾吾半天,终于一拍咖啡桌,“你自己不管,还不让你妈管了!”
“我就这么一问,您这么激动干什么,”槐蔻喝了口咖啡,压下心头的那点酸涩,假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妈,别再瞎折腾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向前看吧。”
“向前看?”周霓的音量提高了,“槐蔻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爸爸才走了一年都不到。”
槐蔻平静地看着周霓,唯有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的内心。
“妈,我知道这背后肯定有人在动手脚,但是企业博弈太正常了,爸爸也不是没对付过别人,而且爸爸的死不是人为,他去年年前就确诊了晚期,完全是在撑时候罢了。”
周霓大大的眼睛瞪着她,“我现在查的不是这个!”
槐蔻这下愣住了,“那是什么?”
“导致这一切的那条丑闻。”
周霓握紧拳头,一字一顿道:“我已经查出来了,那条丑闻完全是被人捏造出来的,根本没有那回事!”
晴空如有雷声炸响,槐蔻一惊,心神俱震地看着她,眉心拧成结。
“是我以前认识的几个老员工帮我一起查的,从这件事一出,我们就在调查,足足半年多。许青燃他爸爸,你许叔叔也帮了忙,他用了点办法,直到过年的时候,那个涉事员工终于不小心在牢里走漏了一点风声,但我们缺少关键证据,只要有那个人的证词,我们就能澄清!”
槐蔻错愕地看着周霓,她没问具体是怎么查的,又为什么不告诉她,不用问也知道,那过程必定不容易。
周霓自己主动说道:“我们商量了一下,不打算告诉你,这是大人的事,就得让大人解决。”
槐蔻正沉思着,联想到时间,她忽得意识到什么,轻声问道:“所以你来川海……”
老妈探过身子来,小声而急促地说:“对,第一个发那条通稿带动整个舆论的私人媒体,也就是那个可恶的关键人证,虽然他用了各种手段掩盖ip,但你许叔叔托关系找了这方面的刑侦专家,解析出来,他就在川海!”
槐蔻浑身一颤,陈默、鹦鹉头、清茉超市的那个女生……等等许多张脸都渐渐远去,脑子里只剩下老妈的话。
“也许是天意,正好让你来了川海的大学,”泪从周霓的鼻翼滑落,却让她看起来更加惹人怜惜,“还你爸爸清白。”
槐蔻脑子里乱糟糟的,她抓住头发,脑子里急速飞转着。
“怎么查?”她猛得抬起头,“我帮你。”
“不,不用。”
周霓无比坚定地拒绝了她,“你好好上学,就算别人都不学,你也要好好学,不用掺和这事,别……”
她哽咽了一下,“槐蔻,这个家已经散了,已经完蛋了,别再让你的前途也步入后尘,不然我死了都没脸见你爸,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他那么爱你……”
槐蔻心底无数个念头闪过,最后只汇成一个字,“嗯。”
她坐了过去,抱住周霓纤瘦的肩膀,骨头硌得她有点疼,周霓将头埋在她的肩头,小声的呜呜哭起来。
槐蔻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形容的负罪感,压得她心里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对那个捏造他们家连锁超市丑闻,导致了一切痛苦的记者的浓烈恨意,与对过世的老爸的思念交织在一起,槐蔻的手微微颤抖。
老妈为了这一切到处奔走,远赴川海的时候,她什么也不知道,只一心沉浸在跌落云端又失去父亲的彷徨中。
甚至来了川海后,直到今天才想起堵住老妈,和她好好谈谈。
来川海后,有太多人、太多事,占据了她的大脑。
老妈忽得想起什么,拍了拍她的肩膀,“我跟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让你老想着这件事,小蔻,你说得对,人总要向前看的,恨一个人的滋味,太痛苦了。”
“你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该学习就学习,该玩就玩,我也好好工作,如果因为那个人毁了我们的生活,那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槐蔻那颗不断下坠的心似乎好受了一些,她点点头。
在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一间小小的咖啡厅里,暖暖的阳光投下来,槐蔻感觉自己的意识也渐渐涣散,默默地想着往事。
刚要闭上眼,槐蔻耳边传来啪的一声轻响。
槐蔻一个激灵,循着声音看过去,看见一张被压扁了的脸正贴在玻璃窗上,喜气洋洋地对她笑着。
看了半天,槐蔻才终于认出是小圆寸麻团。
麻团看看她,想要热情地打招呼,槐蔻意识到周霓在自己身边,一激灵,赶紧摆摆手,麻团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后面跟上来的鹦鹉头拎着领子拽走了。
槐蔻眼睁睁看着鹦鹉头一行人,稀里哗啦地从自己眼前跑过去,似乎在追什么人,气势汹汹。
那天在修车店呛她的大蟒嘴里骂骂咧咧的,大嗓门传进咖啡店里,只剩下模模糊糊几个音节。
“堵住人就行了,先别揍他!”
“去他六舅个四大爷的!属兔子的,怎么这么能跑!”
槐蔻看着他也跑了过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能看出大概是在堵人。
只剩下一个高挺瘦削的人影不急不慢地晃荡在最后面,槐蔻一眼认出是陈默。
哪怕是在这个时候,槐蔻还是敏锐地看出他穿的还真是那件黑色冲锋衣,衬得他更加冷峻锋利。
陈默今天又戴了一顶棒球帽,也是黑色系,外面还叠戴着冲锋衣的帽子,在贫瘠的冬日里,他皮肤白得扎眼。
他低头看着路,一只手抄在兜里,另一只手里夹着根烟,远远的看不清他的神色。
槐蔻后知后觉,这是她第一次见陈默这样抽烟,不知为何,有几分落寞的味道。
但也很拽,槐蔻都怀疑他是为了堵人才故意抽烟的,因为这让他看起来戾气更重,也更像大混子了。
槐蔻扭头看了看。
周霓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始终没有抬起头,压根不知道她嘴里的那一群小混混,还有小混混的老大,已经堂而皇之地聚在这条街上,准备在她面前实施斗殴活动。
但周霓也没能再趴多久。
因为没过两分钟,或者更短,马路对面就传来一阵喧哗,随后就是几声爆喝,引得周遭的店铺都纷纷探出头来。
周霓噌一下从槐蔻肩头抬起头,惊慌失措地四下环顾着,“怎么了,怎么了?”
槐蔻没吭声,但已经猜到了。
咳咳,下章记得来看,咳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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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