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狱 第7章 雪落无声

除夕雪夜，烟花接二连三从地面升起，在漆黑的夜幕中“砰”的一声炸开，如同闪电般点亮了方寸之地。

几秒钟后，冷焰在孩童们的欢呼声中，以淅淅索索的呜咽声结束了自己短暂而绚丽的出场，在空气中扮演狗嫌人厌的某种大气污染物。

我和李盛分手了。

在这个新旧年交替之际。

我完全能理解他的选择，尤其是知晓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后，我已经大彻大悟了。

我家没有皇位要继承，但我妈想要宝贝孙子，还要求我和李盛将来生的孩子姓乔。

李盛艰难点头了，毕竟他生不了，没底气持反对意见，反正将来一家三口都是在一起生活的。但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仔细一想就发现掉进了父母精心伪装的陷阱。

以我和李盛的能力顶多就供一个孩子，万一生的女孩呢，岂不是要被催着生第二个、第三个......还有完没完了，猪下崽呢？

李盛当夜就先回酒店了。

三十岁的我回到家，刚进门就被数落了一顿为什么没有守身如玉，叫人家占到了便宜不好拿捏。

妈妈骂我不知廉耻，不懂矜持。

爸爸装成聋子，坐在凳子上看喜气洋洋的歌舞节目。妈妈骂完了我，他还要补充一句，骂李盛是个穷小子。

我突然很想耍他们，张口就说李盛存款百万，他们的脸瞬间扭曲起来。

“小李还没走远吧，去叫回来呀！”妈妈重重打了一下我的手臂，面色和蔼可亲，“教训过你多少次，女孩子不要惦记男孩子的钱，会吃亏的。真心喜欢才最重要！”

哈哈，上当了吧。

我摊开双手坦白：“我骗你们的，李盛就是个穷光蛋！他还辞职了，一直赖在我的出租屋里混吃混喝，每天就玩他的电脑。”

妈妈切换的笑容瞬间凝固，怜惜而郁闷地看着我说：“你读那么多书怎么看上这种社会毒瘤了呢？”

和平分手后，李盛决定搬去跟合伙人小章住。他不让我帮他收拾行李，自己又收拾不好，每隔几天就回来一趟拿落下的东西。

胡瑶得知我分手，冷酷无情地丢下她的男友张先生来陪我。

有一天他来我家，给他开门的是胡瑶，被她狠狠阴阳几句后就再也没来了。

我和胡瑶抱头痛哭三天，互相倾诉着这些年受到的委屈。

我们疯狂进食平时舍不得吃的零食和外卖，剥小龙虾剥到手指火辣辣地疼，得浸冷水才能缓解痛苦。

某天胡瑶趴在床上花稿，在画人物背景时，突然停笔问我想不想出国旅行。

“小乔，你想出国玩吗？我和张先生一直都想在教堂结婚......当然，你的费用我们会包的，代价是你要给我们当翻译、化妆师、摄像......”

“不是姐们，我刚分手呢，你这样扎我的心不道德吧？”

我怒锤桌子。

不过我真的有当电灯泡和苦力的好资质，在喜提N 1之后立马追到胡瑶家，跟在她屁股后面大喊我愿意！

出国前，我又见到一个故友，是我的大学室友意莲。

时间过得如此飞快，她的儿子已经九岁多了，也就意味着我和意莲毕业已经九年了。

她带儿子来A市玩，约我在一家装修着重**性的日料餐厅见面。

米黄色的暖光灯下，她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坐在棕色的软皮椅子上玩她的手机。

“乔芷，当年我就说你长得漂亮也是一桩本事，没想到你当了主播......”

“No！”我竖起食指摇起来，“我这不是被辞了吗？”

“你公司那么多人，都没我有当伯乐的潜质呢。”意莲笑起来，漏出一排洁白齐整的牙齿。

料理吃到一半，她开始支支吾吾地提及约我见面的目的。

“乔芷，我结婚时请你来过，你也见到我家的情况了。我真是没用，读了书又回到山沟里了，我本想一辈子就这么得过且过算了。但看这孩子一天天长大，我心里真的着急，不得不为他的将来考虑呢。”

说到这里，意莲环顾四周，见没人后拉低了声音：“你朋友胡瑶，你知道她爸爸是什么职务吗？”

她自问自答，吓了我一跳。

“你能不能帮帮我，做个人情帮我调到市里......”

我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因为这种事吃了哑巴亏，因此也对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父母恨之入骨，我怎么可能把胡瑶推进浑水里。

“够了，别说了，这顿饭我请。”我不耐烦地打断她，叫来服务员提前把账给结了。

意莲难过起来，拉着我的手恳求：“乔乔，我也是没办法了，你就帮我这一次，无论结果是好是坏我都给你做牛做马......”

她的儿子放下手机，用一双纯真的眼睛望着我，不懂自己的母亲低三下气地在图谋什么。

我抽出手，从包里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红包给那孩子。

“意莲，我一直想找机会把钱还给你。谢谢你，你的钱的确解过我的燃眉之急......我现在连本带息地还给你，算的是定期的利息......”

“我不要你还！”意莲崩溃地从儿子手机抢过厚厚的信封，把儿子吓哭了也没有心思去哄，只是疯狂地把信封塞回我的包里。

“乔乔！无论是在大学，还是现在，我都不得不做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我是真的逼不得已，你就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吧！”

我站起身来，把信封撂在桌上，“可我也有不得不拒绝你的理由。”

离开餐厅时，仿佛鬼使神差般，我折回去偷偷看了一眼。意莲还坐在软椅上，米黄色的顶光投下来，在她眼下覆上睫毛的阴影。

她一勺一勺，机械地给孩子喂饭，空洞的眼睛盯着餐桌上的信封。

如果当年意莲的哥哥没有在网上起赌心，以至于倾家荡产，我想意莲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无助。

我们或许会成为形影不离、报团取暖的朋友，一起在A市闯荡，哪怕头破血流也不会回头......

只可惜，命运不由得我们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