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那个女孩家,樊凡已经听到一阵喧闹。她急忙跑过去,又看到了那个“吹牛”男孩,一脸阴鸷站在门口不远处比划各种下流动作,还不时说些脏话。有大人出来阻止,他撒腿就跑,看人没追了,又跑回来继续挑衅。女孩又气又急,涨红了脸,但是明显骂不过男孩,已经又要哭起来。婆婆站在门口也是斥骂不休,男孩却毫不在乎。
男孩没有注意到樊凡在他身后,被她一把逮了个正着。男孩气急败坏,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对樊凡也开始飙脏话。樊凡气得想打他,但这时其他人已经赶了上来七手八脚扭住他。他还想跟人扭打,一个村民直接给了他一巴掌,结果他开始又哭又闹,说他们欺负小孩,喊着要叫他爸爸回来。直到有人叫来他的爷爷,才暂且镇住了他,结束了这场闹剧。
事情来龙去脉其实都很简单。男孩听说有拍摄,满以为自己家庭条件不错,肯定会被选中,到处跟人吹牛,没想到竟然落选,而选中的还是自己平常很看不上的几户人家,不禁怨气冲天,故意过来捣乱,结果失了控,把拍摄搅了个翻天。
经过这番折腾,大家也都无心继续工作了。小姑娘哭得有些倦,婆婆领着她去睡觉了。洛雅一脸惊魂未定,也由助理陪着回去休息,其他人也都各自散去了。
樊凡昨晚没有睡好,现在更觉疲惫,正待要走,却注意到陆予风好像一直只是拿着摄像机旁观。陆予风虽然看起来比较淡漠,但并不真的冷漠,这一次却完全事不关己的样子,樊凡忍不住上前问她怎么想的。
陆予风低头看着片,说:“那么多人在呢,哪用得着我。”
樊凡愤愤道:“这个男孩子也太缺乏管教了。人家也没惹他,白白受他这场委屈。”忽又想到这委屈多少跟自己也有点关系,不禁讪讪。
陆予风好像没有想到这一层,仍然看着刚拍的视频:“这个男孩子情绪好像很激动。这种事情,一般人也不会气成这样吧。”
樊凡想想好像确实有点过分,想起昨天的争端,犹疑道:“会不会他家里真的有点问题?”
陆予风收起摄像机,点头道:“也许。这里的孩子应该都有家庭问题。但感觉他特别愤怒,很容易走极端。”
樊凡吁了一口气道:“还好我们明天就走,希望不要给我们惹事了。”顿了顿又道,“也希望我们这个片子拍出来真能起点作用,社会可以提供一些条件让他们可以跟父母多些时间相处。”
话又一出口,樊凡又觉得不妥,有些不自地在看了看陆予风。
陆予风看不去并不在意,不知在想些什么。
晚上跟卢振羽散步的时候,樊凡说起了下午的事情。
卢振羽下午在房间补觉,晚上才大概听说了这件事,只是付之一哂,觉得不值得小题大做:“这种孩子明显就是欠管教。不过这样的乡下也不知道怎么管教孩子,都说‘穷乡僻壤出刁民’,父母在也不见得能管好。”
樊凡说:“这里的村民还好吧。拍摄什么都很配合,对我们招待得也很好。我没觉得他们怎么刁了。”
卢振羽不屑地笑道:“我们过来是帮他们,他们当然热情了。如果对他们没好处,你看他们刁不刁。”
樊凡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吃过什么亏吗?”
“几家没有遇过难缠的乡下亲戚,”他看了看樊凡转而又笑道,“你应该是没遇过,所以才这么单纯。”
樊凡失笑,她还是第一次听别人说她单纯:“你对乡下这么大偏见干嘛还要过来帮忙?”
“不喜欢和觉得可怜需要帮忙并不矛盾嘛。”
“可是也不止乡下,很多人都这样吧,遇到有损自己利益的事都可能刁起来。”
卢振羽对此却是没有异议:“嗯,这也没错。这世界上见利忘义的人太多了。‘善人’都是大财主。那些有钱人做几件好事,穷人就会觉得他们是‘善人’。其实他们做的那点善事根本无损他们的利益,有时候还能帮他们赚更多的钱。大资本都是用割韭菜套出的钱去栽花种树。”
“看不出你这么愤世嫉俗的啊。”卢振羽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但樊凡总觉得这背后有些故事,“难道你也被割过韭菜?炒股还是买基金了?”
卢振羽哈哈一笑:“我在股市还真没怎么大亏过,”他停了一下又道,“我之前跟人一起开发过一个应用程序,做得还不错,本来打算做大点卖个好价钱,结果资本入场,把我的合伙人都收买,app就这么被贱卖了。”
“原来如此……所以我就不喜欢合伙,前期也许没办法,但如果可能一定要独立发展。不过程序开发很麻烦吗?你后来怎么没自己再做一个?”樊凡又好奇道。
“开发程序本身倒没有很麻烦,但是想要做大,后期推广投入会很大,很可能会血本无归。我们这种小资本冒不起这个险,最保险的还是趁早卖掉。不过这也是要看运气的。我已经算运气不错了,虽然是贱卖,但还是赚了一点的,很多人投了很多钱搞开发,最后连响动都没有。”
“如果我是你,肯定不会就这么放弃。能成功一次,就能再成功一次。胜在险中求,风险就是成功要付出的一个机会成本。”樊凡笃定地说。
“看来你对你的广告公司很有信心嘛。”卢振羽似有几分欣赏。
“那当然,要不也不敢以那么苛刻的条件跟‘永发’合作了。”
“有信心当然不错,但你最好还是谨慎一点。如果能赚钱,大资本可不会心慈手软。”卢振羽警告道。
“我的业务跟‘永发’目前的业务又没有重叠,而且就我这么个小公司,‘永发’应该也看不上眼。再过几年大概就不一定了,不过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时候‘永发’也未必能够吃下我们了。现在‘永发’肯定是占便宜的,但要想做成事业,前期的牺牲也是在所难免,有很多事情必须还是要仰仗‘永发’的。”樊凡对王竞并非那么放心,但对王竞和“永发”,她的应对措施有限,想得太多有可能画地为牢,倒不如专注于可行之事。
“你们这样的小公司跟‘永发’合作的风险应该不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什么事情都有代价,风险是成功的代价之一。”
卢振羽饶有兴趣地看着樊凡道:“你跟别的女生还真不太一样。”
樊凡故意问:“别的女生是什么样?你跟很多女生交往过吗?”
“交往倒没有很多,但是遇到的女生也不算少吧,大部分都比较谨慎。”
“这也不一定吧,”樊凡想到了孙一一,虽然她并不想跟孙一一一样,“我知道挺多女生为了成功也可以不择手段的。”
“嗯,确实……”月色下,樊凡似乎看到卢振羽脸上有阴霾掠过,他意味深长地对樊凡说,“希望你不是这样的人。”
樊凡狡黠一笑:“那可不一定。你还是要小心一点。”
卢振羽故意表示不信:“哪个不择手段的人会事先警告别人小心。”
“我就是嘛。你这不就是长见识了?”
两人说笑间又转回了樊凡住处附近。樊凡跟卢振羽聊得正开心,正想要不要再转一圈,却见前面走来两个人,正是江远和洛雅。
卢振羽说:“乡下晚上空气真不错,出来散步的人很多啊。”
“是呀。原来读书的时候总盼着停电,这已经多少年没遇过了。没有电出来走一走,感觉特别接近自然。星星都比别的时候更亮一些。”洛雅的声音温煦如春风,樊凡却觉得热得过分。
“难得出来一趟,环境这么好,工作完了散散步多好呀。陆予风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晚上还想着工作,到了乡下还这么卷,都不肯我们一起出来走走。”樊凡似乎是在回应洛雅,又好像别有应答。
月色有些暗淡,双方隔着一定的距离,彼此的表情都看不真切。江远隐在房屋的阴影里,始终没有说话。大家又寒暄两句就继续分向而行。
樊凡突然觉得意兴阑珊,于是推说明天要早起,也怕太晚回去影响陆予风,就势跟卢振羽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