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夜带着水汽,又湿又冷,刚走出饭馆的温乐迎上夜风,酒气瞬间散去大半。
久未与人这般亲密,她急忙推开季珩,站直身体致谢:“刚才谢谢你,我现在就打车回去,你快进去陪导演他们,可不能叫同事们误会了。”
季珩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双手依旧虚扶在她身侧,点点她的手机反问:“晚高峰还没过,你要怎么打车回去?”
温乐看着屏幕上的等待时间,本想说她可以让方悦来接,但上次的名片事件又让她打消了念头。
“你是我带出来的,安全把你送回家我才好跟高导交代。”
季珩拉开车门,坐上副驾又道:“温老师,你就当是帮我个忙,行吗?”
保姆车内的暖气扑面而来,温乐捋了捋被夜风吹乱的长发,咬牙迈上后座:“那就麻烦你了,等进市区把我放公交站台就好。”
“温老师,安全带。”季珩再次忽略她的话,盯着她系好安全带,这才让吴陌出发。
二十分钟后,黑色GMC停在了一家川味私房菜前。
“温老师,刚才我看你只顾着喝酒连菜都没空吃,现在肯定饿得难受。”
季珩升起前挡玻璃,下车来到后座门外,鹿眼里柔情似水:“我记得你爱吃辣,这时候有空位的餐馆不多,他家味道还算不错,进去尝尝?”
温乐抓起包大步迈下车,后退几步才道:“不用那么麻烦,这会儿车流少了,我打车很快就能回去。”
“温乐,我想你,很想很想。”
季珩猛地上前半步,食指轻轻扯着她的风衣袖口,哽咽道:“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夜风拂过,吹起霓虹闪过他的眉眼,暖黄的路灯下,男人白皙的皮肤上泛出大片被风吹出的薄红,蓄满泪花的黑眸映着霓虹不停扑闪着,似是恳求又更像是委屈,我见犹怜。
“我……”明明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她却连唇都张不开。
季珩又上前半步轻轻勾住她的指尖,俯身道:“温乐,今晚让我陪你好好吃顿饭,行吗?”
耳廓微热的撒娇在夜风中飘荡,温乐下意识屈指偏头,就见有几名路人正好奇回望,嘴里还说着什么。
想到他的明星身份,她急忙转身让出通道,搓搓手指假装取暖,挡住半边脸道:“好,你带路。”
“那你跟紧我。”季珩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也抬起手捂住口鼻装作咳嗽,拉起托特包的背带领着她快步走向私房菜馆。
直到两人都进了包间,咳嗽声才停止。
温乐跟着他坐定,看到满桌都是她喜欢的吃的辣菜,有点惊讶:“这么辣你怎么吃?”
桌对面的季珩心头一喜,面不改色夹起一片沾满辣椒碎的肉片放进嘴里:“这么多年在圈子里应酬,我早就练出来了,当初还是你带我吃的辣,如今练出了成果,不得给温老师检验检验?”
“这肉很嫩,温老师快尝尝,我选的这家合不合胃口。”
还说不辣,分明脸都红了。温乐摇摇头,拿起菜单添了几样清淡的,又叫了瓶温的牛奶饮料,这才动筷:“是挺好吃的。”
她顿了几秒,回想起之前在同事那儿听到他的成名之路多么不易,还是心软了。
“不能吃就不要逞强。”
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饮料,倒在季珩杯中:“既然要吃饭那就好好吃,我可不想被人盯着吃饭。”
“好,我听温老师的。”季珩含笑双手接过饮料,勾人的小鹿眼眨啊眨,满满都是她的倒影。
又来这套,温乐别开脸,拾起碗筷敛去笑意:“我饿了,就不等你的菜了。”
“嗯,本来就是我请温老师吃饭,你想怎么吃都行。”
季珩一手举着饮料,一手撑着脑袋望着她,哪怕是服务员上菜也没改变姿势。
等菜上齐后,他才不紧不慢地从餐边柜取出两套碗筷,盛满鸡汤和清淡蔬菜送到桌对面:“温老师,吃点蔬菜缓缓。”
说着,他又拿着饮料站起身,倒进温乐手边的玻璃杯中:“要是觉得鸡汤腻就喝这个,不然一会儿你该口渴了。”
“嗯,谢谢,刚吃了颗花椒,正好救急。”
温乐大着舌头说完,接过玻璃杯大口喝下,紧跟着吃了好几片青菜,总算把麻味冲了下去。
许是饿得厉害,又或是被花椒麻住了脑袋,她十分自然地把空玻璃杯放回季珩手中,埋头继续大快朵颐,连两人手指交叠都没发现。
倒是季珩贪恋地摩挲着玻璃杯,双眼紧紧凝视着温乐微红的左手指节,黑眸中渐渐透出炽热的亮光。
她吃饭还是这么香,对自己也不那么疏离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季珩明亮的鹿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夹菜的动作也变得更快更稳,桌上两只刚被吃空的小碗再次堆成了菜山。
半小时后,温乐吃饱抬头,望着桌对面干干净净的餐具,再低头瞄向自己手边惨不忍睹的三只碗,擦嘴的手一顿,她竟然吃了大半桌子的菜!
“不好意思啊,刚才我是真的很饿,没太控制住。”
温乐拿起桌边柜上的菜单,送到他手边:“这顿饭算我的,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重新点上,我这就去叫服务员来。”
“我已经让吴陌结账了,说好了我请,哪有让温老师付钱的道理?”
季珩推开菜单,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带,双臂紧紧攀上细腰,仰头闷声恳求:“温乐,看在今天这顿饭的份上,以后别再挂我的电话了,好不好?”
说完,他顶开风衣前襟的缝隙,侧脸贴上针织毛衣似猫儿撒娇般轻轻拱了拱。
还在饭晕中的温乐只觉腹部微痒,明明那脑袋隔着好几件衣服,却好像羽毛挠在她心口,脑子也越发迷糊起来。
“我没想到你会直接打电话来。”
心里话脱口而出,温乐瞬间惊醒,她用力掰开腰上的胳膊,清了清嗓子道:“而且那时候我正忙,就没顾上接电话。”
“没关系,只要你不是故意不接的就好。”
季珩悬在半空的手臂微顿,低头掩去心里的失落,很快又仰起头:“那我们加个微,信吧,要是以后我有什么问题,直接发文字向你请教,这样也不会耽误正事。”
他举起手机灿烂一笑,直勾勾望向那双杏眼:“好不好?”
温乐站在原地抿唇苦思好一阵,最后还是拿起了手机,吃人嘴短,何况她刚还吃了那么多,要是再拒绝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反正他说有问题请教,那就用工作号加他吧,正好借这机会把话彻底说清楚,以后再见面也不至于这么别扭。
“好,你扫我吧。”她亮出二维码,又道,“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总是留在原地也不好,你……”
“加上了!”
季珩猛地从椅子上跳起,像是找到什么宝贝般,激动地拉过她:“温老师以后可不要嫌我烦。走吧,我送你回家,这是我今晚最后的任务。”
不等她回答,季珩捞起桌边的托特包,分出一半肩带塞在她手中,抬脚跨出了房间。
这家私房菜馆的走廊不算宽,勉强只够两人并肩,时不时还有忙碌的服务员侧身溜过,为了不被挤倒,温乐只好拉紧肩带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走过的步子往外走。
五分钟过去,两人终于走出了大门。
温乐见路边没有刚才那辆保姆车,连忙拿出手机:“这会儿不堵了,既然他还没把车开来,我还是打车回去吧。”
“温老师,车在这儿。”
季珩指指路边那辆闪着前灯的蓝色凯迪拉克,抬手笑道:“我让吴陌先回去了,总不能我们在这儿吃饭,让他饿肚子不是?”
“走吧,我送你回家。”
温乐下意识推拒:“这就不用了,要是叫人看见……”
“温老师,要是我们再不上车,才是真的容易被人拍到。”
季珩对着周围点点下巴,站在原地无声催促。
温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其中有一大半都在回头看向阴影里的季珩,再这么站下去,迟早会被人认出来。
她连忙上前拉开车门:“快走,导航麟鹭府。”
原来她住在这里。
季珩护着她的头轻轻合上车门,从车外绕回驾驶座时,放慢脚步深呼吸了好几口,而后平静地打开导航,不着痕迹地把麟鹭府加入收藏,这才启动了车子。
流光溢彩的都市夜色闪进车内,又被车轮飞快地扔下。
温乐坐在副驾,本想借这机会把刚才的话补上,身体毫无预兆地往前栽去。
季珩一脸歉意,干笑着捏紧方向盘:“好久没开车了,我有点紧张。”
温乐转头看到他泛白的指尖,也努力挤出一个笑,轻声安慰:“没事,你慢慢开别抢道,我不着急。”
算了,还是等车子停稳再说吧。她默默捏紧腰间的安全带,偏头望向窗外掩饰慌乱,目光却被窗户上映出的侧脸牢牢定住。
这么看,光影里晃动的季珩好像更帅了,似乎连神情也带着喜悦,是她的错觉吗?
温乐定睛看去,这么严肃认真,刚才应该是她看错了吧。
不过,他看起来确实很疲惫,待会儿跟他说那些话,会不会有点残忍?可她要是不说,往后事情只会更麻烦。
“温老师,到了。”季珩熄了火,侧身关切道,“刚才没颠着你吧?”
猝不及防地对上他那双无辜又勾人的鹿眼,温乐猛然清醒,连忙堆笑应了句没有,继续思考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好。
季珩眨眨眼,也跟着笑了:“那就好,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我有话要跟你说。”温乐鼓足勇气再次与他对视,却也再次败给了他亮晶晶的鹿眼。
她拉低袖口快速搓动着手链,犹豫片刻后才道:“那个,刚才的饭钱我还是给你吧,不然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不用了,下次你请回来就是。”
季珩瞟到她不安的双手,抬手打了个呵欠,打开车门道:“明天我们都还有工作,温老师,您看?”
这会儿他倒是变得正经起来了。
温乐使劲搓了搓手腕,不悦皱眉,但看到他眼底浓浓的乌青时,忽然又没了脾气。
一顿饭而已,他非要吃就吃吧,今晚她是真的心累了。
想到这儿,温乐解开安全带,抱着托特包大步迈进小区铁门,半路上手机一震,是季珩发来的晚安短信。
她回头望去,门外的蓝色凯迪拉克还在。
温乐瘪瘪嘴,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下又全部删除,按下侧边电源键揣进包里,大步迈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