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见希被于瑞敏带着坐在包厢里,暗红色的地毯钻进他的眼帘,反射出一缕缕的不安。
“奶奶,新妈妈是什么人啊?”他问道。
于瑞敏心跳加剧,颤抖着手抚摸过见希的脑袋,说:“不能叫新妈妈,要叫张爸爸。听说他是个很上进的人,你会喜欢他的。”
见希两手抓住衣角,不住地揉搓着,又问道:“那他会喜欢我吗?爸爸呢?”
于瑞敏其实也不知就里,只能说:“见希这么可爱,他当然会喜欢的,会像喜欢你爸爸一样喜欢你的。”
见希突然从座椅上滑下去,满包厢跑了一圈,跑得满脑袋都是汗,然后扑进于瑞敏怀里,说:“我想清楚了,要是他喜欢爸爸,那我也喜欢他。他喜不喜欢我没关系,我有妈妈、奶奶,还有太爷爷,我不怕!”
于瑞敏有些心疼地抱住见希,说:“咱们见希人见人爱,他怎么敢不喜欢。”
见希抓住于瑞敏的一绺头发,把玩着,睁着一双大眼睛说:“奶奶,那我以后想妈妈了,还可以去找她吗?”
于瑞敏一愣,想起那个与自己并不算亲近的前儿媳,难免有些怨怼,说:“她都不管你了,你还想她?”
见希摇头,说:“奶奶,你错了,我想她是我自己想的。我没有想过她一定要想我,有时候妈妈想我,我也没有想她。如果能够同时想对方,那就变成了一个点,不能成一条线了。一个点太小了,一条线却那么长。”
于瑞敏听着这段童稚的话语,心里的锁突然打开了。她跟秦寒云之间,又何尝不是如此?孩子眷恋她的时候,她差点弃之而去;孩子不再如往昔那般的时候,她却又找回了母亲的仁慈。这是一条漫长的线,每一段路程都点缀着爱。
与其对失去的恋恋不舍、深陷泥淖,倒不如珍惜拥有、续写幸福。
当门打开的时候,光线从外照射进来,她看到的不再是阴影,而是光明。
秦寒云在三人间做了介绍,然后将两份准备好的礼物以张潮的名义送了出去。于瑞敏也准备了给张潮的见面礼,装在一个宝蓝色的礼品袋里递了过去,张潮看了眼她,恭敬地接下了。
见希抱着礼物,乖乖地朝张潮喊了声“张爸爸好”。秦寒云稀罕极了,赶紧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亲他,说:“见希今天嘴好甜,能不能让爸爸也高兴高兴?”
见希抱着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吻,然后说:“爸爸今天好帅呀!”
于瑞敏看着也高兴,招呼张潮坐下,有些歉意地说:“难为你了。”
张潮倒不拘谨,反而笑道:“不算难为,我若不愿意,他其实也奈何不得我。”
于瑞敏正要回话,注意着他们的秦寒云却已经走了过来,说:“你们在聊什么呢?妈,要不要先点餐?”
于瑞敏可不管他,拉住张潮的手,说:“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张潮摇摇头,说:“没什么忌口的,您看着喜欢的来。”
秦寒云抱着见希坐到了张潮旁边,说:“要不要喝酒?我在这里存了瓶好酒。”
于瑞敏忙道:“你开车来的吧?喝什么酒,要喝你回家去喝。”
秦寒云只好作罢,逗弄见希,卖苦道:“唉呀,见希,你奶奶是有了新儿子忘了旧儿子了,爸爸不值钱咯!”
见希捂住嘴嘻嘻笑起来,摇头晃脑地说:“没关系,在我眼里,爸爸是最贵的,要花一百万那么多才能买到。”一百万是他所能知道的最大的数字。
于瑞敏感叹着对张潮说:“你看这孩子,他跟寒云小时候真像。寒云那会儿指着还没出生的你说,要花三百万把你买回家,再给你建个花房子,每天看着你笑,只和你玩。当时没想到,居然真有这么一天。”
秦寒云不好意思起来,解释道:“我那会儿不懂事,以为老婆是要花钱买的,现在不会这么想了。”
张潮只当听了个故事,说:“没想到还有过这样的事,真是造化弄人。”
见希从爸爸怀里下来,走到张潮身边,问道:“张爸爸,我可以拆礼物吗?”
“当然可以。”他说得有点心虚,因为这礼物不是他准备的,他压根忘记了这件事。
见希拿出礼品袋,认真谨慎地拆起来,因为手太小,有些动作还重复了好几次,但他始终没有不耐烦。等到最后一层包装打开的时候,他看到了两个柯南的手办,顿时激动起来,欢欢喜喜地拿在手里,雨露均沾地各亲了一口。
“张爸爸,我好喜欢!”见希不忘抬头感谢送礼物的人,真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
张潮再度心虚地摸了摸见希的脑袋,没敢大声说话,“你喜欢就好。”
没过多久,点好的菜上来了,以清淡的家常菜为主,也没有什么大鱼大肉,荤素适宜。
“小潮,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想着我得跟你爸妈他们见一见,他们最近可有时间?”于瑞敏问道。
张潮想了想,说:“这两天恐怕不行,两天后我给您消息吧。”
秦寒云给见希舀了一勺蔬菜丁,说:“里面有你爱吃的松子,你要把它吃完。”
见希苦着脸吃完,眼巴巴望着桌上的虾球,说:“爸爸,我要吃虾球。”
秦寒云给他夹了根秋葵,说:“那你先把秋葵吃了,爸爸就给你两个虾球,再给你一勺鲈鱼肉,怎么样?”
于瑞敏朝着张潮摆头,说:“见希跟他爸一样,不爱吃素的,总要人这样哄着才肯吃。不过你放心,你们结婚后,见希主要是在我那儿,保证不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张潮连忙说:“怎么会是打扰呢?他是个好孩子,我倒是挺想跟他在一处的。”
当然,还有一重原因他不便明说,他并不想跟秦寒云太过亲密,有孩子在借口才多。
包厢外传来敲门声,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手里拿着托盘,说:“恭贺秦老板喜得意中人,莫北折、兰昕奎特献上红玉永结同心一道。”
秦寒云看见这俩人,哭笑不得,招呼他们入座,说:“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莫北折将菜摆上桌,挨个问好,又看了兰昕奎一眼,才说:“还不是他!我表弟说你来他这儿吃饭了,我顺嘴说给这家伙听,他就闹着要过来。”
秦寒云只好向张潮介绍起来,“这俩人是我自小的朋友,这个白些的叫兰昕奎,壮一点的叫莫北折,以后都可以约出来一起玩。”
张潮没听说过兰昕奎,但莫北折他熟。一个酒吧老板,在一年大地震时筹集资金和物资,雇了专业队伍,不远万里去支援,路上还顺便帮了一位即将临产的孕妇,也因此在网络上被报道出来。在他这里,这个人的标签是“好人”。
兰昕奎主动过来打招呼,说:“听说你学的是金融方面的专业,我跟你算是同行,以后可以多交流。”张潮看见这人笑,却觉得有点冷,尤其是那双眼睛,外热内冷无疑。
中途进来的俩人没待几分钟,很快就找了借口先离开了。
第二天,张潮和易曜早早地等着易旸的到来。
易曜有点紧张,问道:“我去那边会不会被人认为很奇怪?”
张潮说:“应该会,别说是新面孔,就是一条没见过的狗,都能被议论很久,能从村头说到村尾。”
易曜顿时拉长了脸,他实在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生活,听起来还是有点可怕的。
张潮见自己成功吓到人,有些高兴,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说:“没事的,咱们快去快回就行。你要是想避开那些麻烦,就叫我一声‘哥’,我绝对好人做到底。”
易曜一听哪里还紧张,合着这家伙在算计自己,想要占便宜,“哼,说好了啊,我比你大,你就是个弟弟。别想糊弄我,我可不信!”
没一会儿,门前来了一辆车,他俩出来一看,不是易旸,是秦寒云。
易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我还以为是我哥呢,原来是你这么个玩意儿。”
张潮知道对方是执意要跟着去了,便说:“你要去也不是不行,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秦寒云难得见他提要求,便说:“好,你尽管提。”
张潮凑到他耳边,说:“不准对我动手动脚。”随后就若无其事地走远了一点。
秦寒云微微扬起嘴角,瞥了他一眼,说:“好,我答应你。”
没多久,易旸也开着车来了。看见秦寒云也在,不免有些气恼,直接略过了他,打算带两个弟弟上车。
可是,秦寒云拉住了张潮,说:“你坐我的车。”
易旸回头看了一眼,到底没法干预,只能憋着气上了车。
张潮才上车,就被后来上车的秦寒云摸了大腿,他一巴掌拍过去,说:“你怎么言而无信?!”
秦寒云收回手,对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动—手—动—脚,我动的是—腿。”
张潮别过脸去,懒得跟他计较。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的本质就是个色胚。要是哪天让他如了意,还不知会怎么折腾人。
秦寒云见他生气了,哄道:“怎么,生气了?这不是逗着你玩嘛,两个人相处,不能总是一板一眼的。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吗?”
张潮怎么会没谈过呢,可想要回答的前一刻,悲痛已如潮水汹涌而至,堵住了他所有的表达。
秦寒云其实知道张潮的恋爱史,也知道韩清这个人,但他还是想听张潮自己说。只是就眼下来看,想要他自己说出来是不太可能了。
“我确实谈过,不过那会儿还是学生,恋爱并不是全部,学习才是。即使想要亲近,最多也就牵牵手,背着人躲到学校角落里亲吻,多余的并不会有。”张潮带着怀念说道。
秦寒云察觉到了他的悲伤,故意说:“你都没有吻过我,我也就是动动手。你要知道,我遇见你之前从不这样。”
不料张潮却冷笑一声,说:“那易曜呢?当初你没想过逼迫他?没想过做些更过分的事?”
秦寒云沉思了一会儿,说:“那时候我实在是被我爷爷逼得紧了。他被我爸的浪荡性子给吓住了,便觉得让我早点定下来,能避免我成为像我爸那样的人。我那时候确实对易曜有点动心,而且他年纪小,我还能把婚事往后推几年。但我后来想了想,那可能只是对于美的欣赏。我从没有想过要强迫他,他没有答应,我就没再提过。”
张潮不敢全信,又问道:“那给他下药呢?你怎么解释?”
秦寒云十分诧异,说:“什么下药?我这个人虽然不择手段,但从来不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我如果真有做过这种事,当初就该把你骗去我家,一杯下了药的水就能解决问题。我何苦绕弯子,让你心甘情愿地低头?”
张潮应了一声,但没说信与不信。
秦寒云自感不妙,难道自己在张潮眼里是个法外狂徒?不行,他需要解释一下。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但我发誓我真没有坏心思。商场上勾心斗角不可避免,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我对家里人从来都是坦诚相待,不,我妈除外。她这个人,听了真话反而耳根子硬,坦诚不得。我不求你立刻就相信我,但至少别误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