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煦和菲菲下午回来,玩得一身大汗,兴奋得不得了,周令宜是那种特别偏宠孩子的妈妈,哪怕小煦今年都十一岁了,她也恨不得搂着给女儿擦汗。幸好小煦从来不会恃宠而骄,反而摇摇头,自己很独立地跑去洗脸,还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柳橙汁。
母女俩坐在沙发上,小煦滔滔不绝地给她讲了今天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讲到半路,实在累得不行,栽倒在周令宜怀里睡着了才算结束。
周令宜轻手轻脚地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柔情脉脉地望了一会儿她的脸,打算整理整理开始做饭,今晚吃顿丰盛点的。刘持盈拦不住她做饭的劲头,只好帮她打打下手,让她能够轻松些。
晚饭时间小煦心情很好,险些忘了自己还在生刘持盈的气,不过幸好最后是记起来了,很矜持地没吃刘持盈夹给她的一块小排,但是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信念,趁人家去冰箱取苏打水的时候,她飞快地吃完,连骨头都毁尸灭迹,丢进了离餐厅有些距离的厨房垃圾桶。
周令宜去浴室洗澡,本以为今天也能这样满心欢喜地过去,没想到刚一出来,就见刘持盈坐在小沙发上,面前的小几上打开着一只木盒,她只消一眼,就立时明白了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姐,北京那晚事情太多,很多事情要聊,顾不上这个,”刘持盈笑道,“这次你可别想再逃过去。”
她从一沓礼物包装纸和精美的折纸花中抽出一页信纸,声音中带着微微的笑意,念道:“太多感謝的話不知道要怎麽講,持盈,真想慢慢地説給你聼,不過我們有這樣的機會嗎?我曾經很困擾過,我們有這樣的機會嗎?可恢復聯係之後,我甚至更困擾了……”
周令宜拢紧浴袍,三步并作两步地要冲过去,刘持盈把手一扬,周令宜扑了个空,跌坐在沙发上,退而求其次地想去掩她的嘴,好让她不要再念了!
她刚洗过澡,身上带着一股湿烫的热气和沐浴露的香气,刘持盈捉住她的手腕,在她掌心亲了一下,周令宜打了个抖,想要把手撤回来,可刘持盈握得紧,她不仅没能撤回来,反而整个人都被拉的向前一倾,倒进了人的怀里。
“今天水开得热?”刘持盈自自然然地一边搂着她,一边还在看那页信纸,“你身上好烫啊,周姐,是不是因为……”
“收声!”周令宜广东话都出来了,“唔好再讲啦!”
“你都还不知道我要讲什么呢!”刘持盈便很无辜地说,“我可不知道你心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周令宜一边害臊,一边心里甜丝丝的,她是个沉闷内向的性格,只有刘持盈在她旁边,不论是胡搅蛮缠也好,还是幽默逗趣也好,都让她好开心。
“不许再转移话题了。”刘持盈道,“周姐,你今天非得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令宜自知理亏,只好抿抿嘴唇将那天勉强敷衍过去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石膏手那个纸里面没有信的。”
“你上次和我说了。”刘持盈道,“还说没来得及,这我不和你计较,你非得和我解释一下前面这些是怎么回事。”
“我……”周令宜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在刘持盈99年生日的时候准备了一对钻石耳坠作为生日礼物,然而临近生日那几天,她心潮起伏,想到过往种种,自己生日时风尘仆仆从北京赶过来的刘持盈,还有夜色深沉的嘉道理山上两个人交握的两只手……她实在按捺不住,便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感谢信。
但礼物快要封装时,她又无论如何都不好意思将这封信连带着耳坠一起送出去,到最后心念一动,索性封在了礼物纸内。一开始她还惴惴不安,既担心刘持盈发现,又含着一些隐秘的期待。
很快,她意识到不可能被发现了,无心插柳,她忽然甜蜜地明白,刘持盈是不可能舍得将自己精心折成的礼物纸撕破的。
一年过去,刘持盈那边果真没有任何动静,她胆子也越来越大,如果说第一封还是感谢信,到后面感情愈发流露,尤其是捅破窗户纸后,她仍坚持将过年的礼物寄往北京,那封信中的爱慕渴望,简直称得上是一封最大胆的情信。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一封都看不到该怎么办?”刘持盈眉头蹙起,声音中有一丝掩饰不住的后怕,“难道你永远都不打算告诉我?”
“信不信的,”周令宜低声道,“你知道的,我舍不得你的,一定会和你在一起,这些信的作用,哪里有那么大,现在我人都在这里了,信又有什么要紧?”
“那不一样。”刘持盈想也不想,“你的一切我都得要,你可知道我当时多生气?”
她抱紧周令宜:“看到那封信,我一点都不感动,我气愤得要命,因为你总是这样,别说对我了,你对自己最残忍。周令宜,你怎么能舍得这么对自己呢?”
“谢谢。”周令宜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她主动在刘持盈颊边吻了一下,“持盈,谢谢你。”
不用解释为什么要讲这句话,因为一切尽在她们的目光交错之中了。
“也谢谢你。”刘持盈重复了一遍,她嫣然一笑,“不过你别想逃,现在你亲手把它们撕开,然后一封封地念给我听。”
“好。”周令宜见逃不过,便用一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睛凝睇着刘持盈,她腮边仍有方才热水澡带来的一点潮红,发烫的目光从她美丽的眼睛流转过去,掠过她挺直的鼻梁,直到红润的嘴唇,“好,只不过是现在吗?”
刘持盈望着她,眼神中含笑带嗔,慢悠悠地问道:“这算你琢磨出来的第二招吗?”
周令宜不说话,她将手掌按在刘持盈心口,隔着一层薄绸的睡裙料子,在刘持盈故作平静的声音底下,听见了她滚热狂乱的心跳。
“總是睡不着覺,日思夜想,輾轉反側,像跌進了一個迷宮裏……”周令宜靠在她的怀里,将最后一封情信的信纸举起来,慢慢地念道,“不僅思想上想你,身體上也想你,在信紙上不必矜持,反正我已經是個無可救藥的女人了。”
刘持盈静静地听她念完,没有出言打扰,直到最后才玩笑道:“我想我知道你有多想我了——就像刚才一样。”
周令宜低低地嗯了一声,将信纸放到床头柜上,略略转过身,脸颊枕在她的肩膀上,很坦然地承认了:“好爱你,好想你。”
她悄悄决定自己不能每次满足后都情绪上头地流泪,便索性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刘持盈的怀里,就这样不见天日地敞开心扉道:“我十几岁的时候,常常幻想将来的爱人是什么样的。”
“我知道。”刘持盈温柔地说,“那时候你肯定幻想的是一个爱你,保护你的人,你们会一起组建家庭,你会愿意为那个人生儿育女,是吗?”
“你知道我很传统的,但现在仔细想想,或许我根本天生就是不正常的,不对,是不寻常的。”周令宜道,她修改了措辞,不用抬头,便知道刘持盈一定将眉头蹙了起来。
“我确实常有这样的幻想,可出现在幻想中的不是什么高大英俊的男人。即使在我最懵懂的时候,强制自己正确地去幻想杂志上的那些男模特或者电视上的男明星,我内心深处最愿意想的,却是《天龙八将》里苗可秀饰演的那样的女侠,好像我总是祈盼着能有这样一个女侠来将我拯救。”
“可是没办法呀。”周令宜道,“我的想法和我的真实意愿总是打架,一边希望一位女侠能够从天而降,一边却觉得女人进了社会,不就是结婚生子吗?哪怕参加了香港小姐,有了自己的事业,也觉得很茫然啊。我年龄越长,才知道爱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
“当然有很多人追求我,然而大部分时间,就像我之前和你讲的那件事一样,或者像俞卫锋一样,说是追求,更多的是骚扰,爱的也不是我本人,而是我的这张脸,这副外表而已,能给我一个承诺的人都是寥寥。更何况我这人多胆小,从不敢正视自己的真实想法,一辈子打算忍着过去。”
“你和我太不一样了。”周令宜低声道,“持盈,你值得更好的幸福。”
刘持盈觉到肩膀上一片濡湿,她没有选择反驳周令宜的话,而是说道:“幸福没有好坏,不过周姐,你知道吗,我确实比你幸福一点。”
她这样讲,周令宜反而有些诧异了,有时候刘持盈觉得她像一只小动物,像什么还没想好,总之毛茸茸的,性格柔软善良,内心悲观坚韧。她稍微动了动,就像这种小动物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话。
“人家西方神话都讲爱神是丘比特,被他的金箭射中才能迸发爱情,但是时代变化了呀,以前丘比特想去哪去哪,现在他来到咱们的大城市,也得乖乖地按斑马线走路,等红绿灯呢!”
周令宜抿唇笑道:“你又胡说了。”
“我讲得没道理吗?”刘持盈信誓旦旦,“他等了好久的红灯,终于等到个电影的契机,等到个良辰吉日,在你我都在场的情况下射出了箭,那年我二十四岁,你三十五岁,我比你幸福一点,因为我遇到你,比你遇到我早十一年。”
周令宜怔怔地讲不出话来,她和刘持盈望着彼此,她投入了燎原的大火,而刘持盈,扑进了深沉的冰湖。
或早或晚,爱总会来,不是吗?
明天还有一章小彩蛋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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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1998夤夜起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