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他的声音,贺景颂握着手机的手顿时僵住。
问什么?
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从哪里开始问。
这种问题实在是有些羞于启齿了。
于是贺景颂话风一转,打算先从最平常的对话开始。
“行李怎么收拾起来了,”他看向侧卧的方向,“要出门么?”
贺青野没抬头,乖巧答道:“嗯,这边的项目已经敲定,要回去做一个汇报,顺便处理一些事情。”
汇报是其次,毕竟他也算半个股东,和景源的合作又是他全权负责,就算等到年底的股东大会一起汇报也不迟。主要还是去处理事情。青瑞的新项目正在收尾阶段,但最近有业内人士给他递消息,说他们的新项目以半成品的形式在C国被高价售卖。
先不说公司里有没有内鬼,一旦对方在他们的项目公开前售出,青瑞很有可能会背上抄袭的骂名,那他这些日子的付出和成果将全部毁于一旦,合作方也会要求撤销合作,青瑞将面临大额的违约金赔付。
他要在那个什么破讲解销售会开始之前赶过去,看看究竟是哪位牛鬼蛇神盗走了青瑞的半成品项目。
贺景颂点了点头,再次开口,语气犹如在审判:“为什么睡我的房间?”
从贺青野读高中,来到华庭住的第一天起,他就住在客卧。说是客卧,但两间房间的布局完全相同,甚至都在朝阳的那一面,与贺景颂的房间也仅有一墙之隔。
就算贺青野想要狡辩,也没有用“采光不合适”“卧室太小”这种理由。
但贺青野只想实话实说。
“因为……”贺青野的眼皮微颤,手指不自觉的收紧,握紧杯壁,想要从热水中汲取一些温度,“因为我失眠,在你的房间可以睡的熟一些。”
他这几年确实没睡过好觉,五年前将那笔生活费还给贺景颂一走了之,贺青野就开始在外面学习之余抽空兼职,他人聪明,学东西又快,零零散散的赚了不少。楚曼秋和贺平先也时不时的给他打钱,但他只在最开始交学费租房是用过一些,后来找到工作,又重新将用过的费用存进去,那张卡便再也没动过了。
兼职中最危险的时候是去帮人要债,欠钱的都是些亡命之徒,贺青野这种看起来很好欺负的人,很容易就被他们惦记上,找机会趁机报复。他睡觉也不过是浅眠,总要保持着七分警惕,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刻睁眼。
房间里的被子,枕头还有贺景颂衣柜里的衣服,都带着贺景颂的气息。
他在这里能感受到难得的安全感。
“五年前你出去玩喝醉的那次,为什么……”贺景颂话说到一半突然噤声,贺青野对他做过的事情,他实在是说不出口。
虽然没说完,但贺青野懂他话里的意思。
余温散尽,玻璃杯中的水已经变凉,连带着紧贴着杯壁的手心也能感觉到凉意。贺青野仰头喝完那杯凉透了的水,放下杯子,直视着贺景颂的那双眼睛里满是认真,“哥,贺景颂。”
贺青野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他条件反射般的转过头。
他的声音不大,但掷地有声:“我喜欢你。”
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而是贺青野对贺景颂的喜欢。
贺景颂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良久,久到贺青野的电话响起,催他去机场出发后,他才轻声回应:“让我想想……”
贺青野从卧室推出行李箱,“哥,那我就先走了。”
他知道贺景颂现在最需要的是缓冲的时间,他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而且钱绍催得急,他也怕误机。
贺景颂愣在原地,思绪也跟着他离开。
就算是早已知道答案,贺景颂还是有些无法接受。与其说无法接受,不如说是无法相信。
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弟弟,怎么会喜欢自己呢?
是他的哪一步教育出了问题么?
还是在这过程中,他给了贺青野这样的暗示呢?
他想不通。
他怕是自己误导了贺青野,让他走上这样一条错路。
在贺景颂为他铺好的人生路中,贺青野应该平安健康的长大,再与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交往,女生也好男生也好。
但不应该这样。
贺青野不应该喜欢自己,也不能喜欢自己。
他是贺青野的哥哥,这是乱.伦。
贺景颂被愧疚包裹着,陷入了独属于自己的危机。周围变得不再安全,他想要封闭自己。
贺景颂好似双腿被注了铅,艰难地迈步前行。好不容易走到房间门口,看见床上略显凌乱的被子才想起,刚刚贺青野在这里睡了一觉。他只好挪动步子去了旁边的房间,将自己埋进床里,还带着皂香的被子拉过头顶,整个人都被柔软包裹着,这才缓解了一些。
*
贺青野从出了家门开始就一路超车狂奔,终于赶在飞机起飞前踩点登了机。
钱绍坐在他旁边,看着贺青野气喘吁吁的模样,问道:“你……跑过来的?”
“嗯。”贺青野靠着椅背调整呼吸。这一通跑让他觉得上午的醉意又涌了上来。
“不是,”钱绍不理解,“我不是早就给你发消息让你早点来么?你干嘛去了。”
贺青野抬手解了衬衣最上方的一颗扣子,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淡,“上午参加温从心和陆鹤明的婚礼,回家休息了一会,和我哥表白之后才出的门,我觉得我的时间安排的足够紧密了。”
钱绍:“???”
“表白?这么紧密的时间里你还抽空表了个白?”
贺青野纠正他:“纠正一下,不是抽空,我早就有这个打算,只是恰好今天说了而已。”
他原本想给贺景颂准备一场正式的告白,只不过他没想到贺景颂挑了这个时候想和他谈一谈。贺景颂想知道什么,他也就如实说了
“陆鹤明结婚刺激到你了?”钱绍震惊的笑了两声,但仔细回想他刚才的那番话,再次惊掉了下巴,“不对,等等,你说你和谁表白了?!!”
“嗯哼,我哥啊。”贺青野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钱绍说的没错,他今天确实有被陆鹤明刺激到。
他也想要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幸福。
“你哥?!!!”钱绍的声音有点大,周围的旅客都朝着他投来目光。他对周围人比了个抱歉的手势后,降低声音在贺青野耳边说话,声音里仍旧是掩盖不住的震惊,“你不是有一个暗恋很久的人,叫什么’Theodore’么?之前在酒会上你还和我提过的。”
他知道贺青野性取向为男,也知道他心中有个忘不掉的白月光。但怎么突然表白到他哥身上去了!
这对吗?
这不对吧!
贺青野挑了挑眉,朝他扔下一记炸弹,“‘Theodore’也是他。”
他喜欢的一直都是贺景颂,从来没有别人。
“哦~”钱绍了然道,“你搞骨科啊。”
八卦是人类的本质,钱绍也不例外,他在贺青野耳边嘀嘀咕咕道:
“你哥同意了吗?”
“那你爸妈能同意吗,你这比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还要违背祖宗啊。”
“贺家不就你们两个孩子么,你俩要是谈了……”
“……”
贺青野满脸黑线,推了快要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钱绍一把,“你没事干了吗?”
说的净是他不爱听的。
“没事啊。”钱绍无知无觉的回他。
“没事就闭眼睡觉,小情侣的事儿少打听。”
钱绍乖乖挪回自己的位置上,“哦。”
飞机平稳的飞行,没有钱绍在他耳边问来问去,贺青野感觉自己清净了不少,闲下来的时间,他便不由自主的开始思考刚刚钱绍问他的问题。
贺景颂同意了吗?
他不确定。贺青野能感觉到贺景颂对自己的特殊,但他分辨不清这种特殊到底是属于亲情还是其他的什么感情。他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了,现在只盼留给贺景颂的这些时间,他能够认清自己的心意。
这次出差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时间足够长了。如果贺景颂认不清的话,那就……
那就再说吧。
他舍不得对贺景颂做出什么惩罚,只能随机应变。
贺景颂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感情中永远掌握主动权。
至于爸妈……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他控制不住自己对贺景颂的爱意,但也不能把爸妈气出病来。实在不行就让爸妈打他一顿,把他赶出贺家。
贺青野突然开始盘算自己的资产。目前手里的资产和贺家比算不上多,但也足够他和贺景颂富裕的过完一生。
贺青野在上午的婚礼中给陆鹤明挡了不少酒,下午顾及着贺景颂要找他谈话,休息的也不是很好,再加上赶飞机时顶着风跑了一阵。现在他在机舱舒适的温度中才反应过来,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
贺青野问空乘要了一条毛毯盖在身上,打算继续闭上眼睛休养生息。
睡梦中,贺青野隐隐约约听到周围混乱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机长广播:
【女士们先生们,这里是机长广播。我们目前遇到客舱失压的情况,请大家不要惊慌。氧气面罩已经自动脱落,请立即戴上您的氧气面罩。如果您身边有儿童或需要帮助的乘客,请先戴好自己的面罩,然后再协助他人。我们正在迅速下降至安全高度,请大家保持冷静并系好安全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