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年某月某日:我去了中山路115号,那里已然成了废屋。我很担心鹤蓝桉,那个忧郁的女孩。询问了她的邻居,他们都说她是个可乖的好孩子,就是命苦。]
[我该怎么找到她,她的药还在我这里呢,不涂药的话,伤口要好久才能痊愈吧。]
[我担心那些小混混再去找她的麻烦,路过警察局去问了问,那天的警察叔叔说他们还在被拘留,这几天晚上也会加强巡逻。]
[次日:问了我的学生,他说鹤蓝桉是他们学校一个很厉害的学姐?
“是啊,鹤学姐可牛了,是荣誉榜一霸!我们班好多人是她粉丝!你问她考上了什么高中?废话,那当然是市里最好的高中!”
原来她这么厉害,市里最好的高中么……或许我能成为她的学长?
我有点高兴,这是不是意味着,再见到她的可能性更大了呢?]
[……]
[她的玻璃瓶还在我这里,我洗干净了摆在阳台上晾干,阳光被折射出五彩的颜色,很漂亮。]
——
距离高中开学还有两天,我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个人住。同层的邻居大多是打工的年轻人,我家对面住着一对深入简出的老年人,他们似乎没有孩子,看到我时总是十分高兴。偶尔出门买菜的时候会看到他们结伴遛弯,互相打着招呼,一来二去便熟识了。
王爷爷笑着教我怎么跟卖菜大叔砍价,刘奶奶总是抚摸着我的手背说:
“好孩子,好好上学,以后会有出路的。你隔壁的小伙子也是,多好的孩子,唉……”
她总是提到我隔壁的“小伙子”,也就是住在208室的住户,但我从未见过他,躺在床上靠着墙边时,也从未听到过有什么声音。总不能是闹鬼吧?
我没有在意,将它扔到一边。今天要去学校领书,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背上小叔买的新书包,到楼下骑上那辆二八大杠——这车没人会偷,也不必锁,只需停在墙角,每日蹬上便走。
白日的F市很繁忙,越靠近高中,骑着自行车、电瓶车的学生越是多。我战战兢兢地顺着人流骑向学校,唯恐与他人撞上,最后平安抵达F市一中,将自行车停在多到数不清的车辆外围。我按照指示,顺着人流找到自己的教室。
教室宽敞明亮,为同学发书的人应该就是班主任了,她戴着眼镜,看起来温柔知性又风趣:
“鹤蓝桉同学,是吧?来,这是你的书,拿好。等会记得去隔壁教室领尺码合适的军训服。”
“好的,谢谢老师。”高一书本又多又厚,我将它们尽数装进书包,登记完毕后,我正准备离开,班主任叫住了我,她带我到走廊,此时四周无人。
我有些疑惑,她笑吟吟地说:“可算见到本尊了,鹤蓝桉同学,你的中考成绩放在本市也是名列前茅啊!没想到稻城出了你这么个才女。”
我没想到班主任早就认识我了,但与陌生人快速熟络对我来说是件难事,便回以她礼貌疏离的微笑。
她则大方地笑:“还挺腼腆,我呢,是想请你帮个忙,后天早上有一场高一开学典礼,请你作为优秀新生代表来做个演讲。”
我纠结了两秒,演讲对于我是初中时的家常便饭,但初入高中,我孤单无依,不想过于招摇。
我摇了摇头表示拒绝,班主任有些惊讶,但也不恼,笑着说没关系,这是我的自由,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事实上,这两天我只想待在我的出租屋里好好看一看新书,不想去准备什么演讲。如果班主任非要我去,我也只会草草讲两句便结束。初中还好糊弄些,但高中需要的是铿锵有力、热血沸腾,我若是给开学典礼泼冷水,怕是不能让领导如意,又惹得同学关注。
告别了班主任,我领了军训服,到食堂去办理了饭卡,随后径直骑车回到家中。领书的时候我草草看了几眼内容,无论是插图还是文字都十分吸引我,于是家门一落锁,我便将书本抽出放到书桌上尽数摊开,求知若渴地一一看去。
“集合……数列……速度、牛顿第三定律……氓……”
我翻到什么看什么,全凭兴趣随意学习,遇到不懂的便借用手机搜索——这段时间我已经学会使用这个物什了,王爷爷教我注册了一个微信号,现在那上面只有王爷爷和刘奶奶两个人的联系方式……我甚至学会了怎么蹭房东家的WiFi。
语文和政治翻阅起来很快,我只觉这两科看似简单其实颇有深度,不是一般人所能研究透彻。生物有许多新颖的概念,物理和数学最为抽象,需要通过做题加以理解化用,化学和英语算是通俗易懂,只需理解背诵加运用即可。
至于历史和地理,我兴致不高,只当做课外图书草草翻看。
肚子饿得咕咕叫了,我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了一整个下午,草草做了一顿不太可口的晚饭,我拿出烧茶器一边烧热水,一边接着看书。
直到烧茶器发出尖锐的哨声,我才暂时从书海中抽离,将热水灌入热水瓶中保温,又倒了杯热水放在桌边,接着看书。
又是三个小时后,我困倦了,将这些书堪堪阅览了一半,我感到收获颇丰的同时也十分疲惫。将书本往前一推,任由它们仍混乱地瘫在桌子上,便离开了座位。
夏日燥热,我简单冲了个热水澡,换上了清爽舒适的睡衣,正准备吹头发,却听到一阵敲门声。
“咚咚——您好,有人在吗?”
我心中警铃大作,任何动作全部静止。除了对面的那对老人,我与其他住户算是陌生人,这道清亮的男声是谁?是谁夜半来访?
“不好意思,我是隔壁的住户。您是新来的住户吧?我想来打个招呼。”
208的住户?打招呼?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必要。我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放慢了步子挪步到门前,以听清楚他到底想做什么。
门外安静了半响,我突然想起这栋老年公寓的隔音并不好,他在隔壁说不定能听见我烧水时,烧茶器发出的尖锐哨声,他正是笃定了我在家。
正在我将情况越想越坏时,门外又传来他的话语,这次我听得更清楚了些——那是个少年的声音,带着温良。
“我刚从老家回来,带了一些家里结的石榴,您若是不嫌弃,我便放在门口了。”
“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找我帮忙,晚安。”
少年迈着极轻的脚步声离去了,我听到隔壁落锁的声音,他确实是208的住户。
但……我沉默了一瞬,面对如此情况不知该如何是好。
小心翼翼地,我打开门,尽量不发出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两颗又大又红的石榴,正放在报纸叠成的小纸盒里。分明是不昂贵的东西,却显得十分珍重真诚。
我小心地端起这干净整洁的纸盒,虽是旧报纸叠成的,却没有一个多余的折痕和残破的缺角,以致于成了件艺术品,这个人……还真是奇怪。
正当我愣神之时,隔壁房门突然再次打开,我瞬间慌乱,抱着纸盒钻回屋内,快速掩上门——房门落锁的声音很大,被他发现自己故意躲着他的话也太尴尬了!
我躲在门后屏气凝神,透过窄窄的门缝向外看去——少年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他径直向我对面那户走去,同样敲了敲门,刘奶奶高兴地迎接,少年送出同样规格的一纸盒石榴果,刘奶奶自然地接受,仿佛他经常这么做。
看到他们熟悉的样子,我确信刘奶奶说得没错,他确是一个好人。
很快他们的交谈结束,确认刘奶奶关好房门后,少年才转过身来——
安序珩?!
那张好看的脸有些苦恼地望着我这边,下一秒又变得神色不明。
心跳不可抑地再次加快了,我有些恼了,难道我这颗心脏和这个人产生了什么化学反应吗?在思考这个之前,我死死握紧门把手,不让它晃动分毫而吸引安序珩的注意力。
但现实很糟糕了,安序珩不知在想什么,他一步步靠近我的房门,最后在几米远处站立。他在想什么?我整个身子都掩在门后了,唯恐自己的偷看被逮个正着。
四下寂静,心跳声吵个没完。
“呵。”他极轻地笑了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似的,下一刻便赦免般抬腿走向了隔壁房间,“啪嗒”一声落了锁。
“呼——”我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终于也锁上了房门。
书桌上没了空,我将这两颗石榴放在小桌板上,便不再动它们。凑近了看,又离远了看,我盘腿坐在床边,此刻困意全无,少女的脑子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安、序珩,安序、珩,安序珩?
他为什么会在我家隔壁呢?怎么这么巧呢?那以后岂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了?
虽说这不是什么坏事……我何必躲着他呢?
我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想起头发还没吹,于是一边吹头发,一边又开始思维跳跃:心跳,为什么……少女根本得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放弃了,尽管他的脸总是在脑海里浮现。
很快我找到了解决方案——学习,我趴在床上接着看书,安序珩很快被我抛在脑后,数学占据了我的全部身心。
第二天,为了躲安序珩,我打算老老实实在家待一天。有了自己的小窝之后,我的家里宅属性日渐显现——比起到外面漫无目的地闲逛,我更想窝在家里看书。正好接上昨天没看完的书,我不停歇地接续看下去。
因为生活拮据,我从来吃得很少,一天下来运动量不多,便只吃了几块面包充饥。那两颗石榴还摆在小桌板上,我想吃的,却不知怎么就是下不去手。
天色渐晚,肚子饿得很了,学习注意力也开始分散,我想确实该吃点东西了,不然不利于学习。
我正欲起身,想要去公共厨房做些什么吃食来,迟疑间,又是一阵敲门声传来,又是他?我有些苦恼地走到门前,犹豫着要不要开门,要怎么和他解释。而下一刻,
“鹤蓝桉,”安序珩顿了顿,“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躲着我。”
被发现了!我对这个人简直束手无策!
随后他严厉又苦恼地说:“但你也不能一整天都不吃饭啊!明天就开学了,你这样怎么能行?开门,过来吃点东西。”
“……啊?”
——
[8月30日:
这个笨蛋,洗澡的时候还唱歌,我都认出你的声音了。
躲在门后以为我看不见吗?扑闪着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的视线,谁会注意不到啊?
既然这么想躲着我,就陪你玩玩吧。
……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给你最大最好的石榴?
笨蛋,再见到你,我好高兴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