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人如故 第1章 爱人已故

安序珩，是我的爱人。在他去世第一年的祭日，我回了趟老家。

那是个叫做稻城的小县城，没有高铁，更没有飞机，我驱车回那里。先去了田野间扎根的老房子，看望了母亲，然后走上二楼，那里有我爱人儿时曾居住的小房间。

我是来整理他的遗物的。几平米大小的房间保持着数十年前的模样，想来母亲定是日日打扫。屋内窗明几净，带着刻痕的小木桌、没有铺被褥的小木床和合着玻璃门的窄书柜，便是这屋里的全部家具了。

我跪在地上，从床底拉出几个大纸箱，里面是安序珩留下的东西，纸箱上粘着平整的胶布，一丝不苟地抚平了每个缺口，我一看便知是安序珩的手笔。

于是我用他粘胶布时同等的认真小心，一点点撕开它，那些缺口便又暴露在空气中了。我自嘲着说：“我很快，就当面向你赎罪。”

纸箱被完全打开，我以为那是儿时的衣物、书本亦或是玩具，事实也不出我所料，但在那些经年的褪了色的物什之上，是一个颇厚的日记本，抵着鼻尖甚至可以闻到不甚久远的油墨气味。

我记得这个日记本，过去的日子里，有时会看到安序珩在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他从未主动提出让我翻阅，我便没有在意，随后在流水般的日子里竟几近忘却了。

大概只是个记事本吧。我轻轻一碰，卡扣便开了，纸页泛了点黄，但仍然那么整洁如新，仿佛每一个字正落在昨日。我有些无奈地轻笑，日头还早，从第一页开始看吧。

我翻到扉页，上头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似乎写这字的人十分吃力，竭尽力气去将它写得整齐清楚，最终却是规格方正中带着颤抖的自由。好在这几句话并不长，他不用那么难受。那上面写道：

“致爱人：鹤蓝桉。纸短情长，我以一生完成这本情书，愿你读完后，再作其他。”

一本情书？我哑然失笑，翻到第一页，此时他的字迹清秀而稚嫩，健康又挺拔：

[某年某月某日：新日记本，15元。夜半无眠，我骑车去卫生站探母亲的班，却在柳巷遇见了一个特别的女孩……]

[一个孩子，孤身一人？]

[鹤蓝桉。我无法形容这三个字的美丽动听，但她对此似乎并不喜爱……为什么？]

[她身上有不少伤口，为什么……]

[她的家人……]

[脆弱、坚忍、温柔、野性，一只生了病的猫。我无关地联想。]

[母亲说我一直在走神，是否对那个女孩一见钟情。我认为“一见钟情”四个字对她不免冒犯，但需承认，她是一个跳脱的、神秘的变数。]

[她似乎喜欢吃柠檬。]

[她的头发不长，眼睛是黑色的……这分明是废话。]

[这篇记事提到她太多了，这不符合常理，而且未免过长了，只是一次偶遇而已。]

[……]

[我想再见到她。]

我颤抖着抬手掩下后面的字迹，阻止自己接着看下去，脑子却不受控制地在回忆中疯狂搜索。深刻的、重要的、不会忘记的，那个15岁的暑假，生命的转折点，我们的相遇——

一段孽缘的起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