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你的第六个冬 第67章 你像我妈。

车内不断响起林泫的叹气声，从小区叹到理发店。

很色情，但沈知恩不好意思说。

又是重重的一声：“唉！”

沈知恩对着林泫啧了一声，表情很不耐烦，林泫蔫了下去，斜着眼，“叹气也不行......”

“不行。”

“哦！”很大声。

沈知恩还有三天就要去西缘拍戏，林泫很不舍得。

她这次饰演的许瑛，是位家喻户晓的名人，大山里的支教老师，22岁师范毕业后，在西愿的贫困山区，支教了25年。

现实生活中的她，短发斜刘海常年烫着羊毛卷，穿衣停留在七八十年代的港风穿搭，沈知恩今天去理发店，就是为了和她做一样的发型，贴合许瑛。

朝露首映礼结束的第一天，她就和程悦以及剧组导演去拜访许瑛，众人拍了合照，发在微博，骂声一片。

质疑沈知恩是否能胜任这个角色，包括她出口的：“莫芊爱江余”，也被原著一些粉丝辱骂，说她对角色理解不透彻。

说她是花瓶。

沈知恩看到花瓶这个热搜表情不怎么好看，林泫瞄到她手机来安慰她，沈知恩静静听完林泫的开导，从果盘里扎了个西瓜，“谢谢你林泫。”

她把西瓜吞下，轻舔嘴唇后开口：“不过我没有伤心，这种带有恶意，极度不客观的评价，我不会在意。”

“每个人对角色的理解都不一样，我接受不同的声音，但不属于我的标签，我不会让它贴在我身上。”

“我戏演的好，我知道，大家都有目共睹，我不会因为这些伤心的，你放心。”

沈知恩配得感很强，她对自己有很清晰的认识，看到那些说她花瓶的评论，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质疑自己，她知道那些评价的源头是恶，所以不会在意。

恶将她抽筋扒皮，过程很痛苦，新长出的，是淡然到能接受更多恶的□□，十八岁开始，她就已经能平静的接受恶，不会为这些新言语再掉一滴泪。

但过去所经受的那些恶，已经融入她的血肉，嵌在她的心里，可能是太多人爱她了，她竟然没有发现一条言论，比当年经受的那些还有可憎。

过去是不可逆的，当下和未来，却有人为她砥砺前行，阻挡那些恶意，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装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爱意，一条条看似公式化的评论，是她们用密不透风的爱，组成的。

所以沈知恩用自己绵薄的行动，去回应粉丝们汹涌的爱意。

沈知恩剪完头发，第一时间发了条微博，一张自拍，不到半个小时就冲向了热榜第一。

「沈知恩短发。 爆 」

接连四五个都是她。

坐在副驾，她翻着评论，一个劲笑，林泫瞟了她一眼，“怎么了？”

沈知恩笑的声线十分不平稳，“她们的评论好好笑。”

“我听听。”

沈知恩坐直清清嗓子，“猫是怎么叫的，喵，羊是怎么叫的，咩，牛是怎么叫的，哞，狗是怎么叫的，妈妈你带我走吧，没你我活不了。”

喵，咩，哞，把林泫萌的心里起火，每个发音都很简短，但就是可爱的要命。

至于，妈妈......

林泫觉得好怪，她跟沈知恩的相处好怪，沈知恩一直哄着自己，顺着自己，还让自己乖，好奇怪，特别是沈知恩剪了短发后，身上的凌厉劲少了，她对着自己的一颦一笑，还真有股母性的温柔。

自己应该是疯了。

沈知恩洗完澡从浴室出来，身上披了件衬衫，光着腿走到床边，细长又笔直的在衬衫下晃，林泫心不在焉的靠在床头，沈知恩歪着头走进，坐在床边，伸手帮她整理头发，“怎么啦？”

林泫觉得沈知恩像他妈，不是外表，是生活中的各种细节，柔声的教导自己，带气的训斥自己，还有绵言细语很有耐心的哄自己，给她台阶下。

8岁以前的记忆对她太过久远，时间不会把记忆磨平，它会出现在生活中的点滴，薛芷给她唱的澎湖湾，沈知恩对她唱过，唱的很美。

是美。

再细细追究，好像真的没有什么了，二十七岁，薛芷和她同样的年龄流掉了一个孩子，后来薛芷好像病了，她不再搭理林泫，一次次哭着把林泫赶出房门，让她滚，那时林泫5岁，所以在沈知恩第一次说出“滚”这个字，她会无比惶恐。

直到薛芷生命陷入倒计时，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留下一句，“阿愿，好好生。”，就撒手人寰了。[阿愿，好好活着。]

林泫慢慢长大，薛芷生前的保姆说，流产之后她收到了，大量林振和别的女人，不堪入目的照片，从此一蹶不振，发了疯想杀掉林振，可身体支撑不住，精神和□□接连受到重创，她生病了，双重精神障碍。

其实林泫从来没怪过薛芷，她只担心薛芷见到自己会不开心，她怕薛芷赶自己走，所以透着门缝，看了薛芷三年。

薛芷爱她吗？还怪她吗？

林泫不知道。

她站在薛芷墓碑前，不敢叫她一声妈妈。

“澎湖湾，澎湖湾，外婆地澎湖湾......”

歌声还在，唱歌的人却不在了，就连声音，也一同消失了，这首歌一直都是无声的，直到沈知恩把它唱出来，她自动的，把整首歌替换成沈知恩的声音。

歌曲不再无声，变得震耳欲聋。

她不能否认，此刻想起薛芷唱的澎湖湾，脑海里出现的却是沈知恩的声音。

“林泫?”沈知恩看她心不在焉，伸手在她脸前晃。

林泫回过神，扣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握，看向沈知恩的眼神像只受伤的小狗。

“你怎么了呀？”沈知恩动动手指，在她手背上点，黄色的灯光打在她发丝，堆积在她脸颊，落日西下，残留在天边，最后一朵极致灿烂的火烧云在林泫眼前，温柔又带电。

“你像我妈。”

疯狂到震撼的话，林泫说的很平静，本应是湍急的流水，在此刻变得缓慢有条理，她在叙述一个事实。

沈知恩身体顿住，疑惑和震惊从眸子里流露，她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世界只剩下林泫那句：「你像我妈。」

她颤声询问：“长得像？”

林泫笑了，像罂粟一样，即使有毒也想去观赏她的美和她的故事，“不是。”

“知道拍剧照那天，我为什么哭吗？”，林泫勾起沈知恩回忆。

“我妈去世之前就是那样抱我的，我也生病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所以我失眠很严重，过去的一些东西会在我脑子里不断闪回，比如你唱澎湖湾的时候，还有那天你抱我的时候。”

林泫的话反复回荡，她看向沈知恩的眼是绝望过后的释然，沈知恩消化着她说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被蒙上了一层雾，情绪飘忽不定。

用仅存的理智把话变了又变，最后问林泫，“你要的是爱，还是母爱？”

她把底线和理智冲破，为林泫开创出新的天地，是母爱，她也认了，没办法她爱林泫。

林泫双目呆滞，做好被抛弃的准备，“从爱中汲取点母爱。”

声线渺小又破碎，像灵魂崩裂时，溅落在宇宙幕布上的一点辰光。

零星几点辰光就够了，蒙在沈知恩身上的雾，散了一点。

空气进入胸腔，记忆划过心脏，呼出的没一口气，都刺痛着她，林泫眼里泛起涟漪，“要分手吗？”

话落在地上，沈知恩猛吸了一口气，把疼痛吐出，哽咽着：“我没有说不可以同时给你爱和母爱。”

“林泫，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你不要说分手好不好...”

她到最后哭了出来。

失去林泫，对于沈知恩来说是场凌迟，爱上她像是慢性自杀。

爱，结下毒，碾出药。

她爱林泫，但她更怕失去，失去的对象可以是任何人，但唯独不能是林泫。

林泫身上倾注了她仅存的爱，这点爱，是她从深渊里讨来的，没了，就再也不会有了。

沈知恩经不起第三次失去。

林泫蜷着腿抱住她，把她头放在肩膀上，让自己被浸湿，她摸着沈知恩后脑勺，稳着声音，轻声说：“你好委屈。”

人一旦正视自己的情感，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六年前，她能确定自己爱的是沈知恩，此刻，将沈知恩与薛芷挂上钩，她又不知后来那份深厚的爱，来自与谁。

沈知恩从她怀里探出头，眼角挂着泪，“你爱我就够了。”

她又想起林泫说的那句，「你是我的安眠药」那是林泫在向自己发起求救信号，她却视若无睹，心一抽一抽的疼。

“看医生了吗？”沈知恩说的模糊不清。

“初郁是我的医生。”她轻拍沈知恩的后背，想减轻一点她的痛苦。

沈知恩懵懂的点头，发丝凌乱，短发容易炸毛，沈知恩的头发和人一起炸了。

林泫油然的生出一抹笑，把她头发理顺，“你是爱我，还是怕失去我？”

爱和失去一旦混在一起，就会产生因果关系，因为爱所以害怕失去，但林泫能感受到，沈知恩不是，她是爱自己，但她此刻所产生的感情，是因为害怕失去。

怕失去一个人，可能并不是因为爱，失去是害怕的根源，林泫分的很清。

沈知恩心里早有回答，她张嘴：“我爱你，但我更怕失去你。”

林泫听懂了，只要林泫听懂就好。

不过也公平。

沈知恩给林泫曾拥有的母爱，林泫不再让沈知恩体验失去的滋味，纯粹之外，是爱的复杂，爱的太深，没有爱，怎么会有那分母爱？没有爱，沈知恩怎么会害怕失去林泫？

她们是彼此的解药，肩膀上的蝴蝶是解药最深刻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