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伦·坡！出来交稿！ 第13章 第十三份稿子

1.

预料之中的事情没有发生。

预料之外的事情已经发生。

2.

几乎是在维塔利翻开纸张的第一秒，金色的文字光芒迸发而出，照耀着整间书房中。

爱伦·坡抬起眼眸，准备亲眼目睹那位未知少年消失在半空中的景象。

名为【莫格街的黑猫】的异能，能够将读者拖曳入小说世界，而在那个由他构造的世界里，任何超自然的力量都不得使用。

写着文字的稿纸飘落下来。

然后，少年的身影消失——按照常理，本应该散成光点进入异能空间中的人，他的身形确实在那一秒间黯淡了下去。

但这份黯淡最终演变成纯黑色的斑点，以无可阻拦的架势突然暴起，覆盖住璀璨的文字。

3.

令人生怖的斑点不断向外蔓延，所到之处皆是漆黑，它们像是在某个时刻全部活了过来，呈现出绝不安生的模样。

书房四壁逐渐在暗色中融化，原有的伪装全部被脱落干净，反复燃烧过的痕迹一览无遗，而埋在灰墙正中央的，正是拼凑在一起的无数动物尸骨。

一只苍白瘦削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力度被控制的十分精准，正好处于让人能够说话和让人无法挣脱的程度之间。

渐长的刘海有些掩盖自己的视线，不过在这个距离下，也足够看清楚维塔利·布洛瓦的本相了。

乌黑的长发，鲜红的眉砂，血泪无声无息地落下来，发丝缝隙中掩藏着一点暗沉的黑色。做出扼喉动作的少年垂着眼眸，非人的特性在他身上彰显出来。

“埃德加·爱伦·坡先生。”他将对方的全名念出来，语调冰冷。“我再问一遍，您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4.

爱伦·坡脸上的笑容并未因此退散。

原本他的目的是通过异能限制维塔利，再独自开始对洋馆的详尽调查，但这场突发的，因异能冲突引起的意外，反而让他从中得出了一个满意无比的结论。

即，自己在档案室所推理出来的事件过程，其从始至终都是正确无误，毫无差错的。

真相再次被确凿。

5.

象征着性命攸关的咽喉被他人掌握在手里，就算清楚着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动手伤害自己，但那依旧是一种相当差劲的体验。

只不过，就算到了这个时候，爱伦·坡仍是傲慢与自负的，因为他有着能够承担起这份自傲的资本。

他自傲于自己的身份，自傲于自己的智慧，自傲于所推理出的真相，与这份真相背后的正式寓意。

“吾辈的来意在先前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

青年缓缓开口，他的语调被拉得很长，同时将矜贵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吾辈是身负【组合】的委托，前来调查这一林区的侦探。”

在又一次强调了自己的身份后，爱伦·坡的话语顿了顿，“但我所调查的事件不是‘林中悬案’——不止是‘林中悬案’。还有着这件事情的开端，也就是八十年前，在这片林区里失踪的第一个人。”

维塔利盯着他，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

6.

“如你所愿，吾辈已经两度交代了自己的来意。”爱伦·坡抬起双手，分明做表现着投降的意思，却无端地透露出一股自信与优雅的气质。

就好像他做出这个动作，并非是为了向对方极力祈求些什么，而是颇为随意地将自己平和的态度表现出来，让正处于高度警惕中的人不再那么紧张，能够静下心来进行对话。

“那么，可否让吾辈也……”

想都不要想，维塔利当然不吃这一套。

在他眼里，这种行为实质上的意义，就是致力于将此刻二人不对等的问答关系，转变为平等的对谈关系。

说到底，这人其实跟之前的许多闯入者也大差不差。只不过目的更加复杂，行动更加难料，而且还是个极其不好搞的异能者。

除了养的浣熊很可爱以外，也只有他口中所提到的调查令人感兴趣了——假使是十多年前的自己，就一定会松开手，听这个人说说的。

只可惜时过境迁。

7.

“当然不可以。”不过出于某些原因，维塔利的语气还是缓和了几分，“主动权在我的时候，那就由不得你置喙。”

“你要这么想的话，那我也就直接告诉你，整个‘林中悬案’的衍生，实际上就是有着心思各异的人们进入了这片异能空间中，最后被我给丢了出去。”

——“以上，这就是悬案的全部过程，那么，持有着真相的你现在满意了吗，爱伦·坡先生。”

”比起询问意见，维塔利的话语虽然很平淡，但其意思更像是在强硬地替人做决定。“其他没有了，就是这样。

对方一声不吭，长发的少年只好叹了口气，松开了那只掐着脖子的手，手指擦过泛红的脖颈。他甚至很好心思地帮人整理了一下散乱的发丝。

“接下来的时间段里就请你，或者是你们那个什么组合也好，工会也罢，有一个是一个的，都离这片林区远一点，我每天清扫垃圾很辛苦的。”

8.

两双深色的眼睛对视了一瞬，维塔利率先将目光移开，他放下抬起的手，望向窗外诡异的天色。

“如果可以的话，我确实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外界。能不能找个办法把这片林区关闭起来，就算买下来也好啊，我可以为之付翻倍的价钱……”

脸上的笑意随时间已经散去，爱伦·坡的嘴角绷得很紧，他盯着眼前正在说话的维塔利，眸色不由得暗淡了几分。

“但是，吾辈是为了真相而来的侦探……”爱伦·坡接着往下说，“你说的这些不是这片林区的全部真相，因为这里的事件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其他——”

“可是。”维塔利出声打断了这句话。“侦探先生，这里已经不需要真相了呀。”

混乱的空间骤然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道浅浅的呼吸声。

“……你的真相在这里已经得到了，那就已经够了。接下来我就会送你出去。出于你是接受委托来到的这里，那我就不便抹除你的记忆了。”

“但是，请记住，也请不要再来了，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醒着，也许你下次来的时候，这里就只有一片走不出去的迷雾。”

伴随着这段话的说出，维塔利的目光温和下来，像是了然着许多东西，他再度扫过一下子变得拘谨的青年，虽然身高很高，但年纪不大应该是真的，大概十七八岁吧。

9.

“毕竟，这里是一个永不复还，终不复焉的地方。回去吧。带着你的真相。”

「Quoth the black cat,"Nevermore."」*

10.

少年后退了几步，这片诡异的异能空间果然是他的异能力。污黑的斑点与脏灰的烧痕开始融化消散，惨白的灯光在某个高处摇晃，尸骨碰撞在一起，发出骇人的近似于鸦叫的声音，满身伤疤的黑猫从蔓延的恐怖与厄运走出来。

“……”

爱伦·坡动弹不得，但他感受到了腿上的重量，卡尔沉沉睡着，似乎在梦乡里吃着喜欢的食物，不一样的温度，那是属于活着的生物的温度，他抬起头看着另一个人，试图组织出语言，说出些什么。

属于小说家的语言天赋在这个时候匮乏得可怜，他动了动嘴唇，仿徨而无措的目光游走在快要恢复正常的书房里，一点红色正在极速沉下去，维塔利·布洛瓦，维塔利，少年的脸逐渐看不清了。

要做些什么，要说些什么，不能忘记的故事。

11.

“……不对，吾辈还没有得到全部的真相……这是第一次的案件……吾辈，我，我有必要得到这份真相，我是侦探，我已经推理出了这份真相……我有权利告诉其他人。”他断断续续地说着，很努力地说着。

在纷飞的纸张前，模糊淡化的身影发出了温和的声音，“那就告诉外面的人吧，而这片林区，这座洋馆，已经没有人需要这份真相了。”

“总会有人需要的……等等，等一下，拜托了，即便，即便是——”

爱伦·坡回想着一切，将一个一个的关键词丢出来，像是将所有的筹码堆上赌局的人，他想抓住这份真相，眼睛不能闭上，逻辑链不能断裂，他要抓住眼前的纸张。

那些封锁起来的陈旧档案，被人为划去的身份信息，侦探为什么沉默寡言，名字为什么会被遗忘，总有人会需要一份真相，即使时隔多年，这片林区的雾从来都只吞噬过一个人的身影。

他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是他说不出来，他找不到那个人存在过的证明，所有的线索都被断掉了，侦探为何沉默寡言，因为无能为力，名字为何会被遗忘，因为存在已经消失——八十年前，莱文林区，纽约警察局，灰狼侦探所，和清会，美国最高异能局——真相就在眼前，受害者就在眼前，他该说什么。

12.

——“你是在这里迷路了吗，那我送你回去吧。”

——“好。”

埃德加·爱伦·坡应该说什么？

很久以前，姑妈告诉他，“班西”是与死亡同行的妖怪，祂们穿着脏污的血衣，有着黑色长发与深陷的眼睛，通常只会出现在将死之人的身边，而号哭与泪水是祂们传递在人间与冥界的信件，信件空无一行，唯有死亡。

那个沉闷的午夜里，他守在姑母的尸体身边，徘徊在疲惫与虚弱之间，泛黄书本里的故事尘封已久，姑母口述出的故事稀奇古怪，他独自沉思，又陷入彻底的困乏，有人正在敲响房门，他说，有人来了，正在敲响房门。*

埃德加·爱伦·坡能听见什么？

——“唔，你的名字是什么，会是班西吗？”

——“班西是爱尔兰的传说啦，名字的话……告诉你也没问题，反正你也记不住。”

13.

代表着复苏的发条即将扣紧，黑色的猫，白色的乌鸦站在世界边缘，为此而已，别无他般。

乌鸦将悲伤的幻觉哄骗成微笑，用着它年轻却残缺的姿态，如同一抹幽魂独自略过了黑沉沉的前夜，于是有人问起祂的名字，在那个漆黑的夜晚。*

但是，侦探先一步说出了那个名字，在乌鸦说出永不复焉的答案之前，他说道。

“……最后，请告诉吾辈，‘林安介’——林安介，是否需要这份真相。”

*：皆改编自埃德加·爱伦·坡诗歌《乌鸦》。

埃德加·爱伦·坡最早出现在国内的作品，是1905年由周作人先生翻译的《金甲虫》。

而在当时，埃德加·爱伦·坡被译为安介坡。

从今天开始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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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份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