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们两个高中生跑什么跑啊?都叫你们站住了。
大晚上的翻门啊,我还以为是小偷呢!”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被追过来的保安大叔一顿训。
林赴年和谈礼站在一边,不好意思地一遍遍道着歉。
“行了行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啊。
都这么晚了,赶紧回家吧。”好在保安大叔也没和他们计较,训完他们就放两个人走了。
他们乘着最近的一班高铁回苏城。
江城的这场海,成为了他们间独属的秘密。
而回到苏城,回到俞镇,一切乱七八糟的事情依旧还是存在。
他们只逃避了一晚上,也只能逃避一晚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天气回温,临近晚春。
谈礼外婆的手术很成功。
手术做完后,谈礼才终于放下心来。
她重新回到了舞蹈班,继续每日枯燥重复的练舞和学习中。
只是她的情绪依然很糟糕,时不时还是出现了伤害自己的现象。
在那两个月里,谈礼的手臂上几乎每天都会出现不一样的伤疤。
她穿着外套,把手臂上的伤口遮的严严实实。
林赴年开始还尝试阻止她,可也总有他顾及不到的时候。
他成为了给她伤口消毒包扎的人。
他们都在熬,在熬到有一天天亮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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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今年的樱花开的很早,江中门口路边的樱花树早早就冒了花骨朵,开了花。
谈礼总会看着马路边的樱花走神。
想起去年林赴年带她去看的那一场樱花林,一切美好就像是在昨天。
可美好也毁灭在了现在。
谈礼开始不停地练舞,无休止地练习,距离苏城艺考的时间越来越近。
她空下来的时间,不是在刷题,就是去医院照顾外婆。
谈礼外婆手术虽然很成功,但也还需要住院观察。
而林赴年他们三个人也经常会过来探望外婆,他们这帮高三生,又恢复到了高考的压力中,在题海的卷子里不断刷题考试。
谈礼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舞蹈上,她在等艺考的那一天,等一个成绩等一个答案。
哪怕她并不知道未来在哪里,也不知道这场考试的结果好坏。
但是她和林赴年好像都在等这场艺考的到来。
他们已经走到末路的尽头了,那是唯一的一条路,无论路的那头是什么,他们都得走过去。
也许考上就好了,也许......说不定未来一切都会好的。
他们都无法确定,又在混乱中寻找唯一的寄托。
林赴年也和谈礼一样,高三的日子煎熬又漫长。
他成绩一向不太好,现在补起来更是困难。
平日里的时间忙的挪不开脚,但他仍会在忙碌的时间里挤出一部分,三拜九叩,数不清多少次爬上俞镇的山。
为谈礼祈福,求佛祖保佑她一切平安。
他去寺庙的次数越来越多,多到连那边的小和尚都记住了他的脸。
可他不为自己求,只为一个人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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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中旬,苏城艺考时间定在了5月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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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号当天,谈礼出门很早。
她起床的时候,李丽特地早起给她做了早饭。
“谈礼,今天就要艺考了吧,千万别紧张啊,加油啊。”她把手里包好的三明治递给谈礼,声音温柔地鼓励着她。
“嗯。”她点了点头,看着手里沉甸甸的三明治有些愣。
以前她也不在家里吃早饭,主要是为了避开李丽他们一家人,免得大家都不舒服。
但其实李丽一直都对她不错,也早就尽到了一个后妈的责任了。
“那快点趁热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考试啊。”李丽看着她笑着,心里是真的在为她感到高兴。
一开始沈鸿要放弃谈礼舞蹈课的时候,她就不同意,可是后来没了办法,人总归还是自私的,也因为那样,她总是觉得愧疚着谈礼。
好在现在她又继续开始学舞蹈了,练舞吃了那么多年苦,也总算熬到头了。
谈礼咬着嘴里的三明治,边听着李丽的话,目光边瞥向沈鸿的房间。
沈鸿的房间房门依旧紧闭,显然还没有起来。
哪怕是对她来说那么重要的日子,他也仍然不会放在心上。
谈礼想着,垂着眼,眼神有些暗。
李丽顺着她的目光,很快就明白了她在看什么,她有些难堪,可又不想谈礼伤心:“你爸昨天照顾你外婆太晚了,现在还没醒呢。
不过他昨天晚上特地嘱咐我了,今天一定要待他和你说声加油。”
这番话光是听着都漏洞百出。
谈礼听完笑了笑,她没拆穿。
其实她都知道,自从沈鸿知道她答应谈芝高考后和她一起走后,他没少骂她白眼狼,对她跳舞这件事,也是更看不惯了。
沈鸿当然不会给她加油的,他说不定巴不得她艺考失败。
她很快吃完了手上的三明治,出门前瞥了一眼挂在客厅墙上的日历。
5月19号。
她看完日历上的日期很快就撇开了眼睛,像是多看一眼都不行。
谈礼背着书包出门,林赴年已经在门口等她一会了。
他们两个人的背影并肩走远,沈鸿才慢吞吞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你醒了?”李丽见他突然打开房门,有些诧异,嘴边又难免埋怨:“醒了干什么不出来,今天你女儿艺考,那么重要的一天,你也不说点什么。”
“......”沈鸿没回答,只是目光始终盯在走远的谈礼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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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到班级的时候,徐落沉就呆在班级门口等着她,和她一起的还有江源。
“欸,你们两个加油啊,好好考。”江源靠在瓷砖上,懒散地说着鼓励她们的话,“尤其是你啊,我可不担心谈礼,你可得给我争口气。”他那欠揍的话是对着徐落沉说的。
所以也不出意外地被徐落沉狠狠原地踩一脚。
“嗷!”
“江源,你小子找死是不是!”徐落沉气急,狠狠用眼神剐了他一眼。
他们两个人又闹起来了。
谈礼和林赴年就在一边,他们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忍不住笑出声来。
一大早上紧张的气氛,如今也被他们两个人给冲淡了不少。
可她不知道为什么,脸上明明还笑着,可是心里却乱的不行。
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的心里都在发慌,好像预感着即将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时间越接近,她内心就越恐惧。
林赴年就站在她的旁边,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不对劲。
“别紧张,等会你们坐校车走的时候,我和江源一起来送你们。”
他安慰的声音传入耳畔,谈礼闻声一怔:“可是我们走的那个时候,你们应该还在上课。”
“那又怎么样了啊。
我有办法。”少年昂起头笑着,清晨的阳光落入他的发间,把他有些长的要遮住眼睛的头发映成棕色。
他的头发又长长了,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谈礼看着他的脸,总觉得他好像瘦了点。
面前的人被早晨的第一束阳光拥抱,在柔和的光晕里,林赴年的声音温柔又带着一股力量:“别想其他的了谈礼。
加油,前面就是未来了,你的未来,一定是最耀眼的。”
他的话里有股韧劲,像是冬天暴风雪里屹立不倒的松,永远不会轻易被吹垮。
那时候谈礼只觉得这是一句安慰她的话,哪怕他说的很认真,她也依旧没底气回答一句肯定。
后面过去了许多年,她再想到这一天,倏的无比后悔。
那天她应该说话的,开口也问问他。
问问他,你的未来呢,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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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江中要参加艺考的学生陆陆续续的被老师整好队,一起乘坐校车去规定的考场。
谈礼走在乌泱泱的人群最后面,她们班的所有同学都在彼此打气,刘音更是比任何一个老师都要紧张。
在平日里那些关系不好有矛盾的同学,也在这会放下了芥蒂,真心地祝福鼓励着每一个人。
只有她们每一个人,明白这一场艺考背后的艰辛。
谈礼等在所有人的最后,看着面前的大部队迈着步子,每个人都脸色紧张地走下楼梯,徐落沉也被挤在人群里,还不忘喊着她。
她站在楼梯口,迎着走廊边吹来的风,风吹起她耳边的碎发,隔绝了周围的一切声音。
在这个无数舞蹈生都期盼已久的艺考当天,她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次想起了沈榆。
时间过得实在是太快了,转眼间,这已经是沈榆去世的第三年了。
谈礼有时候经常会恍惚,想起如果当初沈榆没有出事,那今天和她一起去参加艺考的人,会不会也有她。
楼梯口的风有点大,她想着想着,风吹着她眼睛干涩,鼻子都有点酸。
没人知道她,从学舞蹈的那一刻起,身上就背负了两个人的梦想。
也许无论前方到底是什么,她都要去搏一搏。
为了她自己的舞蹈梦,更为了带着沈榆的那一份走下去。
“阿礼,快走啦!林赴年他们两个不是说要来送我们的吗?人怎么还不来啊。”
直到熙攘的人群慢慢都走下楼,徐落沉站在二楼的楼梯口,朝走廊望着,边说边抱怨。
“你说他们知不知道我们今天在三楼排练啊,他们两要是敢失言,等考完试我一定要揍死他们!”
徐落沉絮絮叨叨不停地抱怨声,把她从思绪里拉回来。
谈礼看她碎碎叨叨又不停张望地样子不免失笑,她笑着应了一声:“来了。”
话落,她伸出腿,刚要走下楼梯,背后却突然被人伸手狠狠推了一把。
恐惧和失重感在她没站稳的那一刻被无限放大,她根本来不及站稳,就被人用力地朝着楼梯下推。
谈礼整个人被推着滚下了楼梯,胳膊和腿都硬生生地嗑在了尖锐的台阶上,她被推下去的那一刻大脑一片空白,甚至来不及想什么。
单薄的身体滚下楼梯,撞倒楼梯口的杂物,里面的东西净数都打在了谈礼的身上。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等她意识到一切的时候,能感知到的只有疼痛。
来自身体四面八方的疼,疼的她咬牙,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疼死过去了。
她的腿被杂物里倒出来的玻璃割伤,正在往外不停地冒血。她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快速的流逝,疼的人浑身冒汗,几乎睁不开眼。
徐落沉在旁边尖叫着喊着她的名字,周围还没走下楼的不少女生也都纷纷愣在原地。
她的周围漾着一大片的血,甚至都感觉不到腿上的知觉。
徐落沉还在不停喊着她的名字,可是现在她痛苦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谈礼逐渐听不清周围尖叫害怕的声音,下意识求生地努力想睁开眼,她怕自己现在闭上眼睛就会一睡不醒。
她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人撕裂开了,疼到她只能勉强眯着眼,才终于在模糊视线里,看清站在高处楼梯口的人。
是沈辞。
她此刻正居高临下地双手环胸看着她,眼神轻蔑又癫狂。
在这一刻,她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崩溃地终于有一刻明白。
原来她做了那么多事情,都是在等这一天。
等这一天,距离她离舞蹈梦最近的时刻,亲手碾碎,摧毁她。
让她这些年的努力腹水东流。
在意识到这一切的某一刻,谈礼几乎崩溃,她感觉不到腿上的知觉,冲进她感官知觉里的是密密麻麻的疼。
一切都结束了。
她几乎痛苦地闭上眼,在这被赋予濒临死亡最后的一点希望,亲手被人掐灭,她突然想跟着这场血泊一起死去。
她的梦想,她的生活,她的未来,她的一切,毁于黎明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谈礼突然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支撑自己活下去,她倏然失去的求生欲,让她再也无法强撑着意识下去。
她内心的一切都在倒塌,心如死灰地闭上眼。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拥抱,那个怀抱的气息很熟悉,熟悉地叫她鼻酸想哭。
周围好像有很多人堆积着,嘈杂的声音混在救护车的警笛声中,她被人抱着上了救护车。
林赴年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和她第一次十指相扣。
在现场一片混乱,无数声音的忙乱里,她居然听清了他的声音。
周围声音似乎都有一刻被凝固,谈礼不再听得清其他的杂声,只听得见他的。
他抱着她的动作在颤抖,声音哽咽又慌促,他在求她。
他说:“别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