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嗡。
又是手机震动的声音。
谈礼安静地坐在家里,对最近频繁出现的震动声,感到异常烦躁。
会联系她的人不多,发短信的人更少。
她这几天只要一听到短信的提示音就感到大脑发昏。
她不用猜,都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不是没有尝试去拉黑,但只要她拉黑一个,很快就会有下一个新号码跳出来,继续骚扰她。
不愿意放过她的人,总会有各种办法在她的生活里找不痛快。可眼下,她没有心思去在乎那些短信了。
摆在面前的纸箱异常刺眼,上面简单地写着两个字——沈榆。
这些年里,她虽然没有去看过沈榆,可沈榆一直以不一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生命里。
时间长了,她总能梦到沈榆。
沈榆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冲她笑,喜欢说很多的话。
谈礼还记得梦到沈榆最频繁的那一年,是在初三。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状态很不好,熬过中考那短短的几个月,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十六中的风气很差,考上高中的学生并不多,可她硬是在那样的环境里撑住了,没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只有她清楚。
从沈榆死去的那一刻,她的身上就背负着两个人的梦想。
所以她从没忘记沈榆。
“要是你真的还在就好了。”她眨了眨眼,将自己从回忆里拖出来,指腹轻轻蹭着纸箱上的名字。
对她这样的人来说,生命里能出现对她好的人实在太少了。愿意和她做朋友的人,更是一个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越是对她来说珍贵的人,她就越不愿意放手。
她接受不了任何一个人的离开和死去,可如果一定要她在生离死别中选一个的话。
她想,那就生离好了,千万不要是死别。
永远不要。
-
箱子是沈辞寄的,那里面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上面写着沈榆的名字。
谈礼认得她的字迹。
所以,她还是将箱子打开,带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她担心里面会是沈榆要给她的东西。
箱子刚被剪刀划开,没等谈礼看清,里头就弹出了个东西,刺鼻的油漆味先涌了上来。
鲜红色的油漆洒在她的衣服和地上,白色的外套顿时鲜红一片,油漆罐的油漆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像是人被割开的脖颈,涌出大片大片的血迹。
她被刺鼻的油漆味和这幅画面冲击得生理不适。
脑海里闪过的画面变得模糊。
从楼上摔下来的身影,她直直地朝下倒去,像是在哭,又在笑,跟着风,重重地摔在了底楼的水泥地板上。
那天她疯了似的冲过去,可没来得及,她站在楼顶被迫朝下望时,沈榆的身边满是血,染红了一大片灰色的砖块。
她看不清沈榆的脸,只记得那天,她坠下楼,血肉模糊,她甚至没等到救护车赶来,人就先咽了气。
谈礼后来听别人说,人在受到严重刺激时,大脑会自动生出保护自己的行为。
所以,后来的事情,她也记不清了,不记得沈榆到底是怎样离开的。
也许是后脑勺着地,又或许是脸着地。
总之,沈榆死的很坚决,没给自己留下生的机会。
回忆总是像头不讲理的猛兽,不给人任何反应时间。
脑海里的画面不断与眼前的红色油漆重叠,谈礼捂住嘴,连忙跑去卫生间。
“呕。”
她趴在洗脸池边不停地干呕,可吐不出任何东西,运作中的水龙头哗哗地响着。
房内安静一片,只有她的呕吐声和水流声。
箱子里除了那一大罐的油漆,还有几张照片和三四张报纸。
上边都写着同样的三个字——杀人犯。
血红色的,血淋淋的。
谈礼在卫生间里干呕了很久,直到外边的手机响起电话铃声,她才一把关了水龙头。
她撑着洗手池,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的脸,泛红的眼睛,狼狈不堪。
她自嘲地笑了笑,是她这几年过得太安逸了,这么点儿打击都能让她应激。
明明自己早就习惯了。
卧室里的手机仍在一遍一遍地响着。
她终于迈着虚弱的步子回到卧室,卧室的地上一片狼藉,她接起那个没有备注的电话。
她知道对面的人呢是谁。
“你到底想怎么样?”电话接通,她声音异常平静地开口。
“谈礼,拿到我送给你的箱子了吧。”沈辞在电话另一端,看着被接通的电话,有些意外。
她戏谑又带着嘲讽的声音从听筒溢出来:“我没想怎么样,就是看你好像忘记沈榆了,替她给你提个醒,好叫你不要忘记她。”
谈礼坐在椅子上,眼神麻木空洞,声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
“是吗?那你凭什么开始新的生活,我看你和那几个新朋友玩得很好啊。他们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事吗?”
直到沈辞提到了林赴年他们的名字,谈礼的表情才有些松动:“他们和我没关系。”
“是吗?我看你和他们关系很好啊,你说要是他们知道,他们的朋友——谈礼是个‘杀人犯’,会怎么想啊?”沈辞饶有兴致地轻声“威胁”着。
“我不是。”她张了张嘴。
“可所有人都认为你是,谈礼,当年如果不是你,小榆就不会死,你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沈辞开始癫狂,刺耳难听的声音从电话的那一头刺进谈礼的耳朵里,震得她耳膜很疼。
“凭什么你活着,凭什么你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你还记得沈榆吗?你还记得她当年的梦想是什么吗?你不是一直把她当朋友吗?那现在你为什么又有了新的朋友啊?谈礼,你就应该一辈子为她赎罪,你不配有新的生活,你不配!”电话里沈辞的声音尖锐,几乎破音,一字一句扎在谈礼的心上,像是最锋利的刀子。她像个疯子,不顾一切地要把人拖下去。
电话里的辱骂声还在继续,谈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她的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一个声音在说她会有新的好的生活,未来一定会比现在好。
可另外一个声音在试图把她拉进地狱。
直到沈辞的话中还掺杂着其他人的名字。
“江中也不是没有十六中的人,谈礼,你需要我找几个人跑到你那几个好朋友面前,说说你的事吗?你觉得他们还会只相信你的一面之词吗?哦,对了,我记得那三个人里有个女生来着,你说……”
沈辞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后,甩出了足以击倒谈礼的最后一击。
“你这个疯子!”提到徐落沉,谈礼伪装平静的情绪蓦地崩塌。
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在沈辞轻飘飘的一句话里支离破碎。
“我就是疯了啊,从小榆死后,谁还是个正常人啊,哈哈哈。”沈辞在那头笑着,笑得疯狂。
只要能让谈礼不好过,沈辞她怎么做都不为过。
“小榆死了,你们所有伤害过她的人,都别想好好活着。”沈辞的话直直地打在谈礼的心上。
谈礼眼睛通红,牙齿紧紧咬着嘴唇,丝丝血腥味在她的嘴里蔓延。
电话里安静了很久,像是在等她做什么决定。
别人的威胁,谈礼不会放在心上,可是沈辞的确是一个什么事都能做出来的疯子。
当年她将一切的难过、崩溃砸在谈礼的身上。
后来事情闹大了,沈榆的妈妈才强制性带着她离开了苏城。
但很明显,三年后的沈辞更疯了,她变得更执拗了。所以谈礼不想再让其他人掺和进来。
他们都没有错,只是和她做了朋友。
半晌后。
谈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声线已经带着哽咽、颤抖。
“我以后和他们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再去找他们了。”
“那最好是的哦,千万别让我碰到你们还待在一起。谈礼,你记住,你是没有资格交朋友的,你这种人,就是个扫把星,我也是为了那几个人好,免得哪天谁又被你害死了,对吧。”沈辞干笑了几声,挂断了电话。
这通冰冷的电话终于结束。
谈礼心里还在泛着疼,疼到她没有能力去收拾好面前的一团糟,她尽可能地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她突然觉得好冷。
她蜷缩在床头,努力抱紧自己。
耳边的声音却像是按下了循环按钮的噩梦。
“你不配好好生活,你这种人,就应该一辈子赎罪!”
谈礼想要捂住耳朵,可是那些刺耳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她的噩梦再一次席卷而来。
手腕上结痂的伤疤已经淡去了很多,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又添上了新伤。
那一条条伤疤刚刚结了一层薄弱的疤,又被她用手指狠狠撕开,她的指甲刮在那一道道伤疤上,一下比一下狠,直到手臂上传来阵阵刺痛,手腕边滴血。
她才痛苦地把头抵着墙,只有疼痛能让她意识到,自己还活在这个痛苦不堪的世界里。也只有疼痛,能让她的难受减弱。
她好像要活不下去了。
她真的好想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真的好想死。
-
当一切的美好被人不留余地地再次打破后,她只会比原来更加痛苦。
因为她曾期盼过。
那些曾经希冀曙光的生活,再次远离了她。
呜呜呜,写到我狠狠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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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