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舞蹈课结束后,除了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以外,其他的都是文化课。
哪怕他们是艺术班,江中也依旧保持着文化课不能落下的原则,没有任何能够让人松口气的地方。
谈礼的文化课成绩在班里也就属于中等,但她的舞蹈成绩一直都是第一名,只要好好保持下去,高考考上北舞不是问题。
下午三点,正是最让人犯困的时候,讲台上老师的课题听得人昏昏欲睡,谈礼强撑精神。下课铃一响,她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已经快要上课了,她抬起头揉了揉眼睛,抹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脸黏黏的,很不舒服。
于是她起身打算去厕所洗一把脸,只是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就被迫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今年的舞蹈比赛,沈老师会选谁去参加?”
“那还用想,肯定是顾画啊,难不成请谈礼?”
“人家舞蹈跳得好着呢,我可比不上。”顾画嘴上是这么说,可脸上满是讽刺的意味。
“她倒是挺用功,估计是太穷了吧,穷人都爱瞎折腾。”
几个女生甩了甩手上的水,一下子笑作一团。
谈礼就这么停在厕所门口,听完了这些对她的评价。
顾画和几个女生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跟站在原地的谈礼撞上,她们眼神慌乱了几秒,最后又装作没事的样子离开。
谈礼表情淡淡的,走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一切平静得不像话,她们好像也料定了她不会说什么。毕竟她们也没有说错,她家里的确穷。沈鸿那点儿事,镇上就没有人是不知道的。好事不出门,坏事倒是总能传千里。
她捧了一手的水泼在了自己的脸上,冰冷的水刺着她灼热的皮肤,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镜子里的人看着脸色苍白,眼圈微红,不知道是因为眼睛碰到了水,还是因为刚才的那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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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体育课在室外,天气热得足够把人晒化。
谈礼贪懒,等着老师一说解散,就跑到学校后门的矮墙边坐着躲太阳。
她微微闭着眼,周围吹来一阵小风,还有些凉快。
不过好景不长,她还没在那里坐一会儿,矮墙上头就传来一阵嘈杂。
她抬起头,和坐在矮墙上方的人一个对视。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对方,林赴年皮肤有些黑,头发有些短,看着痞痞的,但他卡在那儿不上不下的样子实属有些好笑。
几秒后,她率先打破了僵局:“呃,你要不先下来?”
“行。”他尴尬地点了点头,单手一撑,从矮墙上边跳了下来,动作倒是挺潇洒的。
谈礼看他那窘迫样,又有点儿想笑。
“这位问题同学,一天碰到你两次,你怎么不是在抽烟就是在翘课?”她双臂环抱坐在矮墙的一边,挑眉望着他。
林赴年这才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样子,她眉心有颗美人痣,好看得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听出了对方嘴里调侃的意味,也不恼,反倒笑着开了句玩笑:“你们艺术生也逃课啊?”
谈礼摇了摇头,简单解释了句:“体育课,我在这里偷懒。”
“跑到这里偷懒,够远的啊。”他抬了抬下巴,目测了一下从操场到这儿的距离,不客气地调侃了回去。
他顺势坐下,没急着走。
“没有你远,还特地从校外跑回来。”谈礼的表情很淡,嘴上的话却是半点儿不饶人。
林赴年一下子就被梗住了,愣是一句话都没憋出来,无奈地一撇嘴:“今天真晦气啊,怎么我一干不好的事就能遇到你?”
听他这话,谈礼才转过头和他对视,随后笑了笑:“原来你也知道这不是好事啊。”
林赴年看她笑起来,弯着月牙似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笑不达眼底,像蒙着一层雾似的。
他收回了目光,丝毫不在意道:“那我要挨批的事儿可太多了。”说罢,他从校服口袋里拿出了几颗青绿色的果子。
谈礼一看就知道是学校门口树上的。
得,采摘学校的公共产品,罪加一等。
“吃吗?”他迎着眼前人的诧异目光,把手里的果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见她犹豫要不要接时,他又说了一句:“你放心,要是被抓到,我不会供出你的。”
“我好像本来也不是你的共谋啊。”谈礼伸手接过他手里的果子。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果子是我摘的,和你没关系。”他意识到谈礼误会了他的意思,又急着解释了一遍。
“你也不怕树上摘的果子有毒。”
“不会!”林赴年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表示,“我已经吃了好几个了,死不了人。”
谈礼看着少年嘴角深陷下去的梨涡,一时间觉得有点儿好笑。
她一天抓到他两回就算了,可他明明长着一张硬汉般的脸,看着就不好惹,但实际上特别逗。
那对梨涡长在他脸上,倒是有些违和了。
她想着,不由得笑了笑,出于礼貌还是啃了一口手里的果子,酸甜酸甜的,像是气泡水的味道,但又带着些涩。
味道的确不错。
林赴年的余光无意间扫过她的手腕,她手腕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疤。伤早就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一道道粉白色的痕迹。
他一愣,脑海里闪过一些想法,但都无法将那些和眼前这个女孩子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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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坐在矮墙下啃果子,也不说话。
沿路吹来丝丝清风,还算舒服。
谈礼闭上眼靠在墙边,感受着风的温度。
林赴年转过头看着她的侧脸,觉得她这人有点儿奇怪。
在她身上,似乎感觉不到多余的情绪。
于是他主动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我叫林赴年,你呢?”
“谈礼。”她听到林赴年的问题,才缓缓睁开眼。
“你姓谈啊?好难得的姓氏,那‘lǐ’呢,是哪个‘lǐ’?”他默默地将这个名字记住,继续询问着。
谈礼低下头像是想到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礼物的礼。”
说完,她自嘲地轻笑——这名字的确和她不太配。
她算哪门子的礼物。
林赴年大概没注意到她的不对劲:“那你爸妈应该很爱你吧,礼物的礼。看来你对他们来说是上天送的礼物啊。”
他并不知道,自己这段话,字字都踩在雷上。
“不是,随便取的。”谈礼勉强扯了扯嘴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反驳,其实这种事情搪塞着过去就好了。可她下意识认为,不存在的就是不存在,没有的东西就是没有。
气氛又因为她的话冷了下来,她不想在自己的名字上多聊,道:“那你呢,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林赴年没想到她会主动问自己,回复道:“当然了,《临江仙·闺思》这首词知道吗,‘愁与西风应有约,年年同赴清秋’,我的名字就取自它。”
“是个好名字。”她轻笑着点了点头,看向林赴年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羡慕。
虽然两人第一天认识,但谈礼不难看出对方是个胆大又肆意的人。
她低下头,眼神有些闪烁。
像林赴年这样阳光、热情的人,和她完全是两个极端。
自己在这个本该肆意的年纪里,瞻前顾后,从小到大那么多想做的事情,她一件都没做过。
现在自己更是要看沈鸿的脸色过日子。
很多的时候,谈礼在想,她可能真的是在阴霾里待得太久了,脾气也被磨得越来越孤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