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李丽几个人将谈礼扶进卧室,帮她抹好药时,已经是深夜了。
她这次磕得有些严重,尾椎骨那边直接磕青了。
她侧躺在床上,动一下都疼。
谈礼的外婆坐在窗边给她抹好药,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滑过她年迈沧桑的脸。
谈礼躺在一边没说话,手里还是紧紧拿着那个相框。
“谈礼,那个相框是阿姨前几天收拾你卧室时,不小心放出去的,阿姨和你道歉。”李丽手里拿着药膏,走进卧室,有些踌躇地和她道歉。
“没关系,今天要不是你的话,这个相框也保不住了。”谈礼没有生气,声音淡淡的,“不过我很早之前就说过了,我的卧室,我自己会收拾的,就不麻烦你了。”
说完,她只是愣愣地看着怀里的相框。
李丽和外婆想安慰她,又欲言而止,她才主动开口:“我没事。大家都习惯了不是吗,放心吧。我有点儿困了,想休息了。”
她笑了笑,声音佯装着轻松。
最终,老人家叹了口气,拉着李丽走出卧室。
等卧室的门被轻轻关上后,谈礼才强撑着身上的痛坐起来。
她动作轻微地拆开那个相框,过程中像是在碰着什么易碎品,连手指都在发抖。
拆老旧的相框很快,可谈礼花了很久的时间。
直到里边的那张照片被她拿在手里。
照片的像素不是很高,照片上有很多模糊的光点,还有几道刮痕。
谈礼愣愣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只觉得眼前模糊,等她反应过来,手覆上脸的时候,脸上已经有足够多的眼泪了。
这个相框一直都被她放在柜子里锁着。
记不清是哪天,她打开了那个柜子,又一次看见了照片里的人。
然后那股难受的情绪又蔓延了上来。她忙着逃离脑海里的一切,一时竟然忘记锁上这个柜子了。
她很少会主动去看这个相框,因为她害怕再见到这张脸,害怕面对过去的一切。
她看着手里的相片,笑着笑着就哭了。
原来,不知从何时起,她也成了一个爱逃避的胆小鬼。
-
她哭了很久,久到快要虚脱,久到眼泪干涸,她才终于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把相片放进相框里,将相框锁进柜子。
等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她才终于躺回床上。
身上的伤口很痛,她进入更深的梦魇。
梦里的伤口都不见了,变成了一道道浅色的,又或者是深色的疤。
一道又一道,戳在她的心上。
梦里像是有个声音。
“谈礼,你和你那个妈一个死样子,晦气。”
“谈礼,这一切都是你的错。”
“谈礼,生下你,是妈妈做的最后悔的事情。”
“谈礼,你为什么不救她?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谈礼……谈礼!”
声音嘈杂,她听不清是谁的。她在梦里,像被掐住脖子,它们想要置她于死地。而她,也曾经挣扎过,试图逃过那些声音,但都失败了。于是她想,就这样吧,这样世界就安静了。可是梦里的画面又变了。她看见了外婆和外婆身边的林赴年。少年正笑着和外婆说着话,时不时提到她。
“我和谈礼啊,是特别好的朋友啊!”
……
“谈礼?谈礼?”
远处有人喊着她,声音很轻又熟悉。她闻声回过头。原来,她又梦见她了……那人笑得和照片上一样灿烂。
她站在原地,笑着:“恭喜我们阿礼,交到新的好朋友啦。”
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所有的画面都融合在一起。他们都在喊着她的名字。林赴年的声音格外响,快要穿破她的耳膜。他在喊着她的名字。
“谈礼,我希望你永远都开心。”
她看见外婆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她看见那个人,也在不停地冲她摇头。看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会为了她的死而难过。
……
她从梦里惊醒,睁开眼睛的同时,整个人都坐了起来。她醒过来,用力地喘着气,想将更多空气吸入肺里,外头仍是黑夜,偶尔有风从阳台吹进卧室。她的身上,全是冷汗。夏风吹进来,激得她打了个冷战。
谈礼这才从那个梦里回过神来,她打开枕头边的手机。
时间显示凌晨两点整,她也不过就睡了十几分钟。她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滴下来的汗珠,浑身又开始痛了。这已经是数不清第几次了。一到夏天,她就会格外频繁地做这样的梦。只是这一次,梦里多了一个新面孔。
谈礼拿起枕边的手机,看着不断滑过的时间,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了林赴年和她分开时说的话,还有那瓶温牛奶。
她还没来得及喝那瓶牛奶,现在一定凉掉了。他说,如果睡不着可以打电话给他,两个人一起失眠总比一个人孤单好。于是她鬼使神差鬼地打了个电话过去。
嘟——嘟——嘟——
电话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格外响。
谈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
她居然在凌晨两点多给林赴年打电话,她连忙要挂断电话。
可下一秒,电话被接通了。
“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哑,带着些鼻音和不耐烦。
“林……赴年,是我。”谈礼尴尬地应着,开始怪自己手速慢。
“谈礼?”林赴年在电话这头听到她的声音一蒙,瞬间惊醒,“怎么了?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刹那间,他的声音变得温柔不少。
“我……”谈礼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失眠了啊?”林赴年见她扭捏着不说话,立马懂了。
他笑了笑,一只手撑着床边沿站起来,语气轻松:“那也太巧了,我刚好也失眠,我们俩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打开阳台的门,跑到阳台上吹风,边说边揉着惺忪的睡眼:“所以,咱们谈同学是因为什么失眠啊,能和我这个失眠人士分享分享吗?”
谈礼听着他的声音,莫名心安了很多。
她没有拆穿他的谎言,也没有回答他的那个问题。
半晌,她才讲话:“林赴年。”
“嗯,我在。”
“烧烤店那边,可能要麻烦你给我请几天假了。”
“是怎么了吗?”
“我摔了一跤,还有点儿严重,估计这一个星期去不了了。”她调整着坐姿,不知道是碰到了哪里,格外疼。
“咝。”她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虽然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林赴年那头听到了,他瞬间就着急起来:“怎么摔的?严不严重啊?你涂药了没?”
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谈礼头晕。
随着疼痛慢慢消失,她原本紧皱着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开:“没事,就是在家不小心摔的,不严重,涂过药了,过几天就能好。”
她对自己摔跤的原因含糊其词。
林赴年很快就听出了不对劲,他突然又想到了在烧烤店里老刘几个人说的话。
一想到这,他眉头紧蹙,立刻担心起来。
“谈礼,我现在有事,你等我一会儿啊。等会儿我给你回电话。”他在电话那头说着,手上的动作却很麻利。
他拿起挂在旁边的外套、桌子上的家门钥匙,匆匆出门。
谈礼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挂断了电话。
她还在因为自己鲁莽的行为而感到后悔。
十分钟后,林赴年给她发来一条消息。
“快下楼。”
谈礼看着消息,忍着痛走到阳台朝下望。
楼下一片漆黑,微弱的路灯光下,她看见林赴年一个人,穿着外套,坐在自己那辆黑色的运动自行车上。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楼下的人抬起头,和她的眼睛对视上,他骑着车又靠近些。
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进来。
“你怎么来了?”她率先开口问。
“嗯……有点儿担心你。”林赴年抬头看着楼上阳台上的她,担心的话脱口而出。
等对方不说话了,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开始慌乱地找补:“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睡不着啊,出来运动运动,有益睡眠,正好听你说你摔了,我就顺道来看看你。对,顺道的。”
他一遍遍强调着,谈礼看他后脑勺处翘起的头发,佯装相信他的话。
“对了,你能下楼吗?我顺手从家里拿了盒牛奶。”他说着,特地咬重了“顺手”两个字。
谈礼听着,有点儿想笑,但她现在动一动都疼,能走到阳台已经是极限了。她摇摇头,有些抱歉:“不太行,摔到腰了,牛奶你还是自己喝了吧,你不是也睡不着吗?”
“怎么摔到了腰啊,你真的不要紧吧。”
林赴年借着微弱的灯光观察着她,他总觉得她脸色不太好。
“没事,休息一个星期就好了。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
她的声音听着有些勉强。
他不相信。
“已经这么晚了,再晚点儿也无所谓啊。反正我睡不着,你就当陪我聊聊天吧。对了,谈礼,你不是恐高吗,你还是回房间里去,别朝楼下看了。”
谈礼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恐高,怔了一会儿:“这么点儿高度,没事的。你想聊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啊。”他听着她的话,松了口气。
两人隔着一大段距离,通过电话聊天。
林赴年抬起头,觉得脖子都泛酸。
而谈礼也看着他,两人在这昏暗的夜里,目光撞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在电话那头笑着。
“谈礼,你知道吗,我们这样特别像一个童话故事——《长发公主》,我感觉下一秒,你就会把你像麻绳一样的头发编起来,然后放到楼下,拉我上去。”
他在电话那头开着玩笑。
谈礼也笑了起来,看这架势,还真的挺像的。
突然间,她又想起了梦里的事情。
那样温暖的人,原来已经带给她那么多潜移默化了。
或许正是因为林赴年是最喜欢逗她开心,希望她开心的人。
所以在梦里,她下意识地认为,如果自己出事了,眼前这个人也会为自己难过的。
她恍惚着,笑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可我没有那么长的头发,不能拉你上来。”
“那没关系啊,我拉你上来。”少年站在灰暗的灯光里说着。
楼下的路灯时而闪着,时而灭掉。可他没有半点儿被影响。他说:“谈礼,如果以后你有不高兴的事情,如果身边没有人能说话的话,可以考虑找找我啊,我保证做个敬业的树洞。”
他一眼看穿了她笑容里的勉强。
于是他们在夜晚做了一个无声的约定。
他说完,很久,才听到谈礼很轻很轻的回答。她说:“嗯。”
-
在谈礼养病的日子里,林赴年经常跑过来找她,好几次都被李丽撞上了。
她打开门,听见是来找谈礼的,表情也诧异了好一会儿。她们家里,很久没有谈礼的朋友来过了。
林赴年的每一次到来,似乎都在为这个家增添一份热闹。有时候他会带着徐落沉、江源一起过来。他还会和谈礼的外婆聊天,常常把老人家逗得乐呵呵的。
因为林赴年的到来,谈礼养病的这段烦闷日子都变得愉快了很多。
谈礼也答应了刘音去参加舞蹈比赛,她打算等这个月拿到工资,就把钱还给刘音。
她和外婆提了舞蹈比赛的事情,但没有提钱,只说是免费的。
外婆听她愿意去参加比赛,又交了这么多朋友,更加高兴了。
好像没有人再去刻意提起,一切封存着的过去,就真的过去了。
故事进入主线啦,要慢慢虐起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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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