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张白花花的脸扭过来,看着这边,何桑倍感压力。
“那边那个女生,我记得你也是学心理学的。”
诶,好像不是说她。
何桑扭头看杨歆月。
杨歆月指着自己,视线在何桑和程又阳之间来回切换:“我吗?”
“对,就是你。我记得你准备申mphill?坐过来一起听吧。”
杨歆月大喜过望。
上学期上小课的时候,她随口问过程又阳申心理学Mphill的事情,没想到他还记得。
何桑松了一口气。
“要不你朋友也一起来?”
何桑刚放下的心骤然提起,远看那人表情,在他的笑里捕捉到一丝捉弄。
“来呀来呀。”何桑刚想拒绝,杨歆月已经一把拉上她,率直地往程又阳旁边挤。
脸上挂着看好戏的表情。
一大圈人,因为两人的到来,都起身给两人腾位置。
学心理学的多是女生,此刻围在程又阳身边这群人更是除了孤零零一位男士,都是女孩子。
女孩子们一个个起身,拿着自己的包和咖啡,叮铃啷当地,不厌其烦地挪动。
太麻烦人家了。
何桑尴尬得想钻进地洞。
因为杨歆月是程又阳叫来的,所以大家给她空出了程又阳旁边的位置,何桑自然坐在杨歆月旁边。
他问了杨歆月的选题,论文讲解继续进行。
虽然只是助教,但何桑发现他确实是个好老师。
他讲论文的时候不会照本宣科,眼神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和大家都有交流。
偶尔讲到杨歆月选题相关的内容,会扭过头,看她听懂没有。
只是那视线偶尔会偷偷越过杨歆月,对上何桑的眼睛。
受不了了,好想逃。
何桑撇开视线,抓紧衣角。
这群学心理的怎么这么热爱学习。
“如果大家对这个方向感兴趣的话,后天上小课我再给大家详细讲讲。”
这次开小灶只持续了十几分钟,但对何桑来讲有两个小时那么长。
大部队开始作鸟兽散,只少数几个学生留下来,继续问问题。
何桑拔腿就跑。
“这位同学——”
清冽的声音又朝着何桑这边飘过来。
何桑悻悻地回头。
这次程又阳真的是在叫她。
“这位同学也是学心理的吗?怎么以前都没见过?”程又阳笑得玩味:“是不是逃课惯犯?”
神经病吧,知道还问。
尽管在心里骂了他一万句,面上还是得挤出笑脸:“我学艺术史的。今天是陪着杨歆月来听听。”
“哦~~”这个哦被他拉得好长,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欢迎你今年选修心理学。”
“一定一定。”
这坏心眼的,就爱捉弄她。
杨歆月憋笑憋得想吐。
*
放学之后,何桑直奔Point East。
昨天到了一本程又阳母亲生前收藏的古书,据说年代久远,纸张脆弱,需要特殊存放。
王姨一看那泛黄的脆弱纸张,碰都不敢碰,说等何小姐放学来处理。
何桑生怕在路上碰到程又阳,做贼似的一路往Point East赶,却不想还是在半路被他逮个正着。
“那一起走吧。”程又阳倒是毫不扭捏,邀请何桑一起回家。
“你就不怕被人看到吗?”
程又阳单手拎包,把包摔在身后,左看看,右看看:“这儿离E大十万八千里,哪儿有人?”
Point East,离E大最近的豪华公寓。
哪门子的十万八千里?
但仔细一想,以前住point east的那群人,确实没有学心理学的。
而且程又阳都不怕,她怕什么?
想到这里,何桑直起腰背,走起路来脚底生风。
“诶,桑桑!”刚走到Point East楼下,何桑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甜腻的声音。
回头一看,一身小香风套装的沈瑶迈着一双美腿走过来,手边还挽着一个帅哥。
帅哥长相清秀,打扮斯文,一看就是沈瑶喜欢的类型。
关键是这个帅哥中午才见过。
学心理的男生很少,中国男生更是稀罕物。
在中午那一群围着程又阳的心理系学生里,这位帅哥十分显眼。
帅哥的目光落到何桑和程又阳身上,先看看何桑,又看看程又阳:“诶,你们······”
帅哥很含蓄地停顿,没有说后面的话,却愈加引人遐想。
空气一瞬间凝滞,连沈瑶都感觉气氛不对。
“给你介绍一下。”沈瑶拉拉帅哥的手臂:“这是我邻居,住707A,何桑。”
“哦——原来你们都住Point East,难怪。”帅哥了然:“我就说呢,她好像不是我们系的,居然看起来跟Eric早就认识似得。”
“······”
空气再一次凝滞。
程又阳倒淡定:“是早就认识啊,中午不就见过了。”
“哦哦,对对对。”帅哥恍然大悟。
“后天小课给大家讲讲那篇论文,还挺有意思的,记得来。”程又阳拍了拍帅哥的肩膀,颇有师长风范。
“老师,不是心理系的可以来蹭课吗?”沈瑶俏皮地举手提问。
“当然,听了觉得合适的话,可以选修我们课。课程代码PSYC1010。”
*
何桑又一次踏进了Point East顶楼,这个传说中神秘的“中国富豪”的复式公寓。
这座复式公寓的主人就是E大的心理学博士,她的冤家老板,程又阳。
她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是程又阳给她开的门,们一打开就看到他那假惺惺的狐狸笑。
这次她踏进这个房子,是王姨开的门。
“何小姐是吧,终于见到了。欢迎欢迎。”
她笑得很爽朗,脸上每一条笑纹都深深刻进皮肤里,却因那笑容的明媚劲儿而不显老。
看,这才是真诚的笑容。
“王姨好。”
这次到的古书看起来是圣经一类的宗教书籍。
哦对,程又阳大的母亲信天主教来着。
这间房子的二楼全部是艺术品展示区和存放区,其中有一个屋子恒温恒湿,专门用来存放脆弱的、有年代的物品。
这本圣经自然的归属自然是这里。
何桑带上手套,翻开羊皮纸书页,书页上的泛黄、颜料的龟裂,清晰可见。
检查过一遍,没有问题,便按照标准流程,收纳存档。
忙完这些正是晚吃饭时间,王姨留何桑吃晚饭。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但幸好有免费的晚餐。
真不错。
餐厅有一张长方形大餐桌,但之前何桑和程又阳都各吃各的,谁也没用过这张餐桌。
现在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大家一起吃饭,但也没人用这张方桌,而是另拿一张小圆桌,三人围坐。
程又阳又是那副懒懒的样子,靠在椅子上,夹着筷子的手骨骼分明,白皙下透出青筋。
但他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副不打算再动的模样。
在王姨的催促下,才又夹了几筷子菜。
王姨十分健谈,几个话题下来,桌上竟有几分惬意的温馨。
何桑问王姨休假是去哪儿了,王姨说,女儿嫁了个西班牙老公,前些月生了小孩,于是去西班牙照顾女儿坐月子。
何桑感慨,说,王姨真不容易,只身一人去西班牙,人生地不熟的,很难受吧。
“哎呀不会不会。”王姨灵动地摆摆手,胖胖的手指上,金戒指熠熠生辉:“我十年前就跟着嘉敏小姐一起去西班牙了,回西班牙跟回老家似的。在英国才是真的难受!”
“王姨真厉害!”何桑语气上扬,夸张地摆出一副崇拜脸:“那王姨西班牙语一定说得很好吧。”
“?Por supuesto! (那当然啦!),整天跟我那洋女婿吵架,能不好吗?虽然不认识西班牙字,但说得很好的咧。”一提起那洋女婿,王姨就来气,絮絮叨叨地数落:
“哎呦,他们洋鬼子啊,不靠谱的,都不帮忙照顾小孩。何小姐你可一定要找个中国男人······”
桌子底下,王姨看不到的角落,何桑悄悄踢了程又阳一脚。
那一脚踢得不巧,恰巧落在他小腿骨上,疼得他直抽抽,委屈地瞪着何桑:“你踢我干嘛?”
何桑挑眉看他:“谁说我们王姨不会西班牙语来着?”
“就是!谁说我们王姨不会西班牙语!”程又阳义愤填膺,亲切地凑到王姨身边,伸手搂住王姨的肩:“我们王姨可是语言天才,精通粤语、国语、西班牙语、英语四门语言,这是高级人才。”
“是吧王姨?”说完讨赏般扭头看王姨。
王姨被他都得心花怒放,咯咯直笑。
何桑撇撇嘴,心想这男的真不要脸。
晚餐结束,笑语消散,剩下一桌的残羹冷炙。
王姨让两人移步沙发,又拿来两分精美的小甜品,然后去忙着收拾餐桌。
一份是流心巴斯克,另一份是抹茶千层。
程又阳甚至没看一眼:“两份都给你。”
何桑撇撇正在洗碗机边上忙活的王姨:“你好歹吃几口,不然待会儿王姨忙完了,看你没吃,又要说你。”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拿起小勺,挖了一口抹茶千层。
“嗯!”惺忪的双眼睁大,程又阳又挖了一勺:“好吃。”
很久没有人讲话,只有背景里碗筷瓷器碰撞的声音。
很久何桑才开口:“你怎么又去当助教了?”
当助教是一份挺辛苦的差事,相当于博士生的兼职。
博士本职压力就不小,再加上给学生们讲课,更是繁忙。所以大部分助教们都只糊弄一下,上去讲讲题目,念念书,就当混过去了。
但程又阳不一样,大家都说他上得好,这显然是认真备过课。
原本情绪就不稳定,开学了又这么忙,何桑担心他压力太大。
“反正晚上也睡不着,备备课没什么不好。”程又阳风轻云淡地回,手上嘴上吃蛋糕的动作一下没停。
何桑有点恼,推搡他左臂:“程又阳!”
“我的咨询师建议我试试继续带课。”程又阳只用一句话就堵住她的嘴,然后轻飘飘揭过话题:“你最近怎么样?黑眼圈比我读博的怨念都深。”
杨歆月睡相不好,睡觉还磨牙,她的床又是一张恰恰好能睡下两位女生的小双人床。
何桑几乎一晚没合眼。
但她当然不会吐槽杨歆月,只把押金和房东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程又阳。
程又阳听笑了,抓紧机会挖苦她:“笨,都告诉过你了,别太相信那中介。”
何桑护短之心雄起:“是房东的问题!我中介人还是蛮好的,一直帮我要押金。但那房东没有把押金存入英国的押金保护计划账户,我才一直要不到。”
程又阳吃完一份小蛋糕,嘴角沾上绿色的抹茶粉,拿着餐巾纸,优雅地擦擦嘴角:
“要不你搬回来?”
语气随意地像在问一盆盆栽的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