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扬把牧牧送到肖敬然那里,自己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她心里很难受,不光是因为跟妈妈吵架了,她还想到了在妈妈那里自己说的那些话——“人家年纪轻轻的,比我小那么多,怎么可能跟我在一起?人家傻啊?什么样的小姑娘找不到?”
是啊,姜可凡这样的男孩子,年轻,长得又帅,有才华,有梦想,以后的人生有无限的可能,不知道自己一个离婚带娃的中年妇女在乱想个啥。
她只是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非要赶他出去,她现在想想很后悔刚才冲动说了顶撞妈妈的话。她觉得自己太差劲了,对客户、同事都是毕恭毕敬,忍气吞声,对自己的亲妈为什么会大吵大嚷,生气走人呢?对最亲最在乎的人为什么偏偏脾气最大,做事最差劲呢?
从小到大,杨晓扬几乎每次和妈妈争吵过后都会很后悔,但是每次却又都不受控制地去和妈妈吵。妈妈要不是因为关心她,也不会让姜可凡搬出去,她想了想,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舍不得姜可凡搬走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她在街上站住脚,从兜里掏出小羊发夹,拿在手上抚摸了两下,心想:就是个普通的手工发夹而已,能代表什么呢?说不定只是随手买的,也不是什么牌子的,应该很便宜吧,被不准还是买什么别的东西送的。想到这里 ,她把小羊发夹又放回了兜里。抬眼一看,她正站在一家花店的橱窗前,里面的花可真多真好看啊。于是,杨晓扬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给妈妈扎了一束很漂亮的鲜花,有百合、玫瑰、康乃馨、满天星,还有配草。
她拿着鲜花又回到了妈妈家。张叔给晓扬开的门,有点惊讶,说:“哟,晓扬又回来啦?快进来。嚯,这花可真好看啊!”
杨晓扬踏进门,看到妈妈坐在沙发上,往她这边看了看,问:“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落了什么东西?”
杨晓扬抱着花走过去,坐在妈妈身边,轻言轻语地说:“没落东西。你看看这花好不好看?我路过花店看到这个,觉得太适合你了,就专门买了送过来。”
宋承瑛看了看花,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但嘴上还是不冷不淡地说:“还行吧。”她想了想,又看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地说:“你把牧牧送他奶奶那边啦?吃饭了没有啊?”
“还没呢,我买了花直接就回来了。”杨晓扬知道妈妈有点心软了,故意撒娇说:“哎呀,我为了买这个花,都没顾上吃饭,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好饿啊!”那个语气和表情确实有点夸张了。
宋承瑛一听,大着嗓门儿冲着卧室那边喊:“老张,把冰箱里的饭拿出来热热吧。”张明启闻声一路小跑出来,说:“哟,晓扬还没吃饭吧?等着,尝尝张叔的手艺。”
杨晓扬也笑了,说:“谢谢张叔儿。”
杨晓扬跟妈妈继续撒着娇说:“妈,刚才是我情绪激动了,我以后注意,你别生气了,你看,回头长皱纹不好看了。”
宋承瑛被这么一说,也笑了,说:“怎么气性那么大?说走就走了,你张叔做了那么多菜,全剩下了。”
顺坡下驴这件事杨晓扬可太会了,她赶紧说:“我吃,我吃,我饿着呢,都能吃喽。”
杨晓扬一边吃,宋承瑛一边捋着她肩上的头发,说:“这头发又长这么长了,该剪剪了。打小儿就爱折腾,鬼主意多,头发也不听话,现在还这么乱翘。”
杨晓扬头也不抬,边往嘴里塞吃的边说:“这是苏熙带我去烫弯的,烫了一下午呢,要的就是这么翘翘的。”
宋承瑛不屑的“切~”了一声,继续说:“你和苏熙呀,你俩互相扯谎的本事一点儿没长,只要是帮着打掩护,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就那个什么姜老师,还说是苏熙的弟弟?一看就不是,还在那儿编。”
“宋女士,你眼光这么毒啊?什么都逃不过你眼睛。”杨晓扬抬头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宋承瑛。
“那是,你妈是什么人啊,在这社会上身经百战。”宋承瑛得意地梗直了脖子,然后继续说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回去,还是跟姜老师说让他搬出去吧,房子别随便往出租。”
杨晓扬听了下意识停下咀嚼,放下了筷子,心想:又来了,躲不过的终究还是要面对。她转向宋承瑛说:“妈,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做回主?合同都签了,人家交了一年的房租,赶人出去是要赔偿的,真的没这个必要。”
“我可以出这个赔偿金,退他的房租我都可以出。”宋承瑛非常坚决。
“不是,妈,你为什么要一直跟他过不去呢?你俩也不认识,以前也没什么仇没什么怨的,为什么非要赶人家走?”杨晓扬又有点激动。
宋承瑛沉默了一会儿,说:“就因为他是个男的,你是个女的啊,孤男寡女的你不觉得很不方便吗?他要是个女孩子,我都不着急。”
“可是我们分开房间啊,又不住一个屋,而且他就是个弟弟。”杨晓扬转念一想,坏笑了一下说:“要换个女孩子,你不怕我变成同性恋啊?”
“这没正经形儿的。”宋承瑛轻轻打了一下杨晓扬胳膊,然后严肃的说:“那你老实说,你没有喜欢他吧?他也没有喜欢你吧?你们只是租房子而已?”
杨晓扬顿了一下,说:“你问这干嘛呀?我当然没有了,怎么可能。”
宋承瑛舒了口气说:“如果只是租房和老师学生的关系,那就把这一年租完,别再续了啊。”
“嗯?”杨晓扬没想到妈妈居然同意了,很意外,她凑过去说:“妈你好奇怪啊,喜不喜欢跟租不租房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了。反正你租完这一年不许续签了啊,这已经是我最大极限了。”宋承瑛说完站起来走去沙发那边坐下了。
杨晓扬心想:能让住下就行,就算自己胜利了,耶!
杨晓扬索性在娘家吃完了晚饭才回家,一进门,发现家里乌漆嘛黑的,她还想,难道姜可凡出去了?又一想,他的伤还没好,不应该呀。她走近姜可凡的房间,门半开着,姜可凡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正在哼唱着歌曲,很专注,没发现杨晓扬回来。杨晓扬平时老听他在房间反复放这首新写的曲子,曲调了然于心,于是边走进去边合着姜可凡的声音也哼唱了起来,直到走到他面前,姜可凡看见了她,拿开一边的耳机,发现杨晓扬也在唱,于是他也没停,两人就一直把剩下不长的曲子唱完了。
姜可凡摘下耳机说:“可以呀,我的曲子你唱的这么溜了。”
杨晓扬神气地说:“那当然,成天老听你这曲子,傻子都会唱了好吧。”
姜可凡眼睛一亮,说:“我可没说你是傻子啊,你自己说的。”
“嘿,来劲了是吧。”杨晓扬杏眼圆睁,鼓着嘴,一副假生气的样子,看起来却格外的可爱。
姜可凡不禁笑了起来,特别想捏她脸,但还是忍住了,他说:“你说你,怎么像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样。”
杨晓扬听了还挺美,说:“那是因为我心态好,永远 18岁。”
姜可凡突然皱起眉头,撒娇地说:“你怎么才回来呀?我都饿的不行了。”
“啊?你还没吃饭呢?”杨晓扬被惊到了。
“我都一天没吃饭了。”姜可凡继续指指自己受伤的胳膊腿儿,委屈地说:“我这残障人士生活都不能自理,现在还变成弃儿了,没人管了。”
“那你不知道自己叫个外卖吃啊。”杨晓扬边说边赶紧起身走去厨房。
“外卖哪有你做的好吃啊。”姜可凡划拉着转椅紧随其后。
杨晓扬把灯都打开了,屋里终于亮堂了起来。她去厨房给姜可凡煮一锅热汤面,卧了一个鸡蛋,放了一些火腿片、小青菜什么的,最后不忘点上香油,撒些香菜碎。
姜可凡饿得口水直流,一边吹着一边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杨晓扬坐在餐桌对面看着他吃,心里不免有些愧疚。
这时候小巴也凑过来,杨晓扬才意识到该给小巴添狗粮了。
姜可凡突然想起来,就边吃边问:“你今天去妈妈家怎么样?顺利吗?阿姨有没有问你我的情况啊?”
杨晓扬一边添狗粮,一边说:“可别提了,你差点儿就在这住不成了。”
姜可凡吓得吃面都呛着了,直咳嗽。“为什么呀?阿姨不喜欢我?”姜可凡都快吃不下去了,干脆放下了筷子。
杨晓扬收起狗粮,走到饭桌前又坐下来,说:“我也很奇怪,我妈好像听说你是搞音乐的就不想让你住了。”
姜可凡问:“阿姨是不是怕我收入不稳定,付不起房租呀?你跟她说说,我都付了一年房租了。”
“我说了呀,我觉得我妈好像不是因为房租,她还说要把房租退给你呢。”
“你跟她说点儿我好话吧,我都成残疾了,还要赶我走?”姜可凡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我说了你好多好话呢。我妈可能觉得你是男生,跟我住一起不方便。后来她就问我咱俩有没有互相喜欢,是不是情侣关系。”杨晓扬边回忆边说。
“那你怎么说的?”姜可凡抻着脖子,耳朵都快竖成天线了。
“我当然说不是啦,而且也不可能。我说你就是弟弟嘛,就是牧牧的老师,教牧牧弹琴比较方便。”杨晓扬说的有点紧张,挺刻意的。
姜可凡眼睛的光变得暗淡了,“哦”了一声,继续吃起面来,但似乎再吃的时候,面就不那么香了。
杨晓扬抬眼看了看姜可凡,说:“是吧?我觉得我妈就是想多了,肯定是被那个邻居阿姨说的误会了,下次见面得跟那阿姨解释一下,谁想得到儿研所遇见的人能做邻居呢。结果我这么一说,我妈居然放心了,说同意你把这一年住完。”
姜可凡放下筷子说:“哦,那住到合同到期以后呢?”
杨晓扬为了缓和一下气氛,灵机一动说:“哎呀,你没准儿还住不到一年呢,不定什么时候你跟王大维一样,有了女朋友,就得跟女朋友一起住去了。没事儿,到时候你要是提前退租我把房租退给你,不收你违约金,行吧?姐姐我够仗义吧?”
姜可凡心里有点失落,但是面子上还得挣回来,点点头说:“嗯,你说的有道理。到时候牧牧继续跟我学钢琴,我就可以收学费了。”
杨晓扬的心也往下一沉,但还倔强地说:“那以后我也不用喂小巴,带小巴下去遛了。你要是让我帮忙遛狗,得按次算钱。”
姜可凡说:“但是你答应帮我录音的,这不能收钱啊。”
杨晓扬脖子一梗,索性破罐破摔,说:“谁说不收钱了?要让我录得给版权费啊,一首歌我得收个三五八万的。”
姜可凡说:“我不吃了,我先回屋了。”说完,他划拉着转椅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杨晓扬仍然坐在餐桌旁,抿着嘴唇,心想:“我是不是说的太过分了?不过他也很过分啊,还要收牧牧学费。看看,回屋了,吃完的碗还得我收拾。”
姜可凡回到卧室,气鼓鼓的躺在床上,头被硌了一下,拿起来一看是捕梦网。他拿在手里看了看,心想:她不会是在网上买了个编好的送给我吧?听说有那种代编业务,说编什么样就编什么样,方便、快捷,还很便宜。看看刚才说的什么话,喂小巴还要收钱,答应好的录歌还要收钱……
想到这儿,姜可凡把捕梦网往床上一丢,突然坐起来了。他重新坐到转椅上,戴上耳机。原来杨晓扬刚回来的时候他其实是在录音,给自己的曲子配人声,杨晓扬跟着合唱的时候是全部通过麦克风录进去了,包括后面的对话都录下来了。姜可凡整个听了一遍,居然效果还不错,没什么杂音,还有那种由远及近的声音渐渐加入的感觉。姜可凡听完,眼睛一眯,一计上心头,心里默念:你不帮我录音,我就用这段儿。于是,他开始了电脑上的后期制作。
杨晓扬收拾完碗筷,就带小巴去楼下遛了。好巧不巧又遇到了儿研所偶遇的阿姨,带着外孙女在楼下玩。阿姨很热情,过来打招呼:“又见面啦!吃了吗?下来遛狗啊?”
杨晓扬点点头,也下意识地打了个招呼。
阿姨接着说:“我姓李,你怎么称呼啊?”
杨晓扬礼貌地说:“李阿姨您好,我叫杨晓扬。”
“哦,晓扬。你老公和儿子没下来啊?下次带你儿子下来跟我们果果玩儿啊。”李阿姨指了指自己的外孙女。
杨晓扬特别想解释一下“老公”这个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是点点头说了“好”,就继续去遛狗了。
她边走边想,是自己不想解释,还是什么原因?为什么刚才不跟李阿姨说清楚呢?不会真是喜欢了姜可凡吧?想到这儿她赶紧摇摇头清醒一下,不可能,人家什么样的姑娘找不着啊,别自作多情了。一定是因为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所以是自己懒得解释了,不是不愿意解释。对,就是懒得了。而且要解释的话还得提及自己和肖敬然离婚的事,没必要,不想提,嗯。
周日牧牧回来拿了自己画的画,他跑去姜老师屋里把他推出来,跟妈妈和姜老师展示了他的新作品。他说爸爸给他报了美术班,现在开始学画画了,他挺喜欢画画的,觉得很有意思。爸爸说让他学好画画以后跟爸爸一样做建筑设计师。
姜可凡说:“牧牧,你在音乐方面这么有天赋,以后不当音乐家吗?”
牧牧想了想说:“我爸爸怎么说的来着?说我要子承父业,让我还是当设计师。”
杨晓扬看了看牧牧,又看了看姜可凡,蹲下来抚摸着儿子的头,说:“牧牧还小呢,多学点本事是好事,以后慢慢发现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再决定。”
牧牧点点头说:“嗯,我觉得这两样我都挺喜欢的,也都能做好。”
姜可凡什么也没说,默默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