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是不是?”阿紫斜着眼瞅他,从地上慢慢支起身子。她同样中了悲酥清风,动作绵软无力,却对着慕容复嗤笑一声,道:“你信不信?就算段正淳答应了你,你照样当不了太子。”
慕容复呼吸粗重,瞳孔瞪大,直勾勾地盯着她。
阿紫道:“我问你个问题,你是否还记得方才话中喊段正淳作什么?”不待慕容复回答,她便自顾自地说:“你喊他镇南王,哈,难得你还记得他是镇南王,不是大理国的皇帝!”
慕容复心头一震,厉声道:“那又有什么干系,保定帝没有子嗣,不将皇位传给镇南王又传给谁?”
阿紫道:“我若是段正明,宁肯将皇位交于外人之手,也不会传位给你……”她刻意停顿了下,才似笑非笑地望向段延庆,“和你的义父。”
慕容复听她话中隐有挑拨之意,一时竟不敢回头去看段延庆的脸色。他昂着下巴,竭力作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微微颤抖的右手却暴露了他的色厉内荏。
阿紫继续道:“何况就算段正明把皇位传给段正淳又怎样,段正淳执意不肯让位给你义父,你能把他杀了吗?如果他假意答应,回到大理之后再反悔呢?他年富力强,少说也能当个三十年的皇帝,你能把他怎么办?”
“我如果是段正淳,就应下你来,”她叹息一声,“也省得那些女人们白白丢了性命。横竖等我回了大理,第一件事就是调兵攻打曼陀山庄。啊,我说错了,到那时,慕容公子早就逃之夭夭啦。”
“反正你逃到哪儿,在哪儿现身,我就攻打哪里。倾一国之力的追捕,慕容公子,你觉得自己能逃过吗?”
她玩弄着肩前的一缕乌发,笑嘻嘻地看向慕容复,后者此时已额上生汗,面无人色。
慕容复一咬牙,道:“阿紫姑娘言之有理啊,那某就只好在此地杀人灭口了!”
他被阿紫骤然点醒,倏得生出许多恐慌来。依阿紫之言,他的计划漏洞百出,根本不可能成功!可叹他先前被复国有望的诱惑俘获,根本来不及细想!
只是如今箭在弦上,由不得他半途而废!
既然大理国禅位这个计划失败,那他就只能把在场所有人通通灭口!以绝后患!
“你急什么?”阿紫瞧慕容复的神色越来越疯狂,她很清楚,对方已经落入了权势的陷阱。与乔峰齐名的“南慕容”怎么可能是一个简单角色?但再老谋深算的人,眼见着胜利在望都会忍不住陷入疯狂。
他的脑子,已经装不下其他东西。
所以才会杀了王夫人。
这样一个被权势迷了眼的疯子,从他暴露自己野心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认识到了他阴险的本质,从而杜绝了与他合作的可能。
可偏偏,他是习惯于依赖别人来取得成功的。
慕容复杀红了眼睛,将剑尖对准了阿紫。
阿紫道:“我若不是为了帮你,何苦把你点醒?”
她笑吟吟地望着他,一点恐惧之色都没有。
——这样的对手,我当然能赢。
她见慕容复的剑尖缓缓垂了下去,笑容越发欢快,道:“我与蓝舟的性命前程皆悬在公子手上,我想活命,蓝舟想要锦绣前程,都得指望着公子。”
——对待一个疯子,要顺从他,麻痹他。让他相信,你是来帮助他的。
“我当然是一心一意为着公子,”阿紫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摇摇晃晃地站在慕容复面前,丝毫不害怕他手中正在滴血的长剑,“方才那些话都是我肺腑之言,为的是阻止公子误入歧途。我若要害公子,不说那些话不就得了?”
慕容复狐疑地盯着她,冷冷道:“你是镇南王的女儿,却说全心全意为我,叫我如何相信你?”
阿紫道:“公子可听我叫过他一声爹爹?”
慕容复侧目,果见段正淳咬紧牙关,朝着这边怒目而视。他仔细回想了一番,阿紫从进来至今,果然没喊过段正淳一声爹爹,都是以“段王爷”相称。
饶是如此,他仍未放下戒心。
慕容复道:“可你先前说,他平素最为疼爱你?”
“那不过是为了吸引公子的注意,信口胡说罢了。”阿紫的身子微微摆动,悲酥清风之毒令人浑身无力头脑昏沉,她能站起来全凭一股意气。
慕容复尚在沉思,就听她略有些不耐地说:“我说这些全是为了公子,公子不信,我也无法。但我说这番话的目的,却是为公子提供一个妙计。”
其实他听到这里,心中已信了三四分。因为就算阿紫不说话,他因着蓝舟的缘故也不会要她性命。
那她又何必说谎呢?
慕容复辗然一笑,重又露出翩翩风采,上前搀起阿紫,将她扶到左首下方的圈椅上。秦红棉倒下死时,恰好空出这个座位。她的尸首就停在阿紫的脚边。
慕容复一脚把她踢开了。
他向阿紫一拱手,道:“之前某对小姐多有冒犯,还请小姐宽恕则个。如何将此计补全,请小姐教我。”他眼神一转,笑道,“小姐与少侠情投意合,乃是佳偶天成,某愿玉成此事。”
阿紫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没个精神,闻言只抬眸瞥了他一眼,道:“我现在手脚无力,提不起精神。公子将手探入我袖袋中,从里面取出一物。”
“不知何物?”
阿紫狡黠一笑,道:“自然是让段正淳无法反悔之物。”见慕容复不信,她故作忿然之色,道:“他为人风流花心,辜负了我妈妈。妈妈多年前远走天涯,害怕他欺负我们姊妹,就留下了这样东西。”
慕容复道:“小姐还请言明是何物件。”
“是一张帛书,”阿紫爽快地回答,冲他眨了眨眼,“段正淳从前与我妈妈浓情蜜意时,被她暗中留下的。有帛书为凭,公子大可以此要挟段正淳,他若敢反悔就将它公之于众!”
“我先在此,恭贺太子殿下啦。”
慕容复心中大为快慰!他听了阿紫的话,信心倍增!又听她称呼自己太子殿下,更是喜出望外。
于是,就将手伸进了阿紫的袖袋里。
*
阿紫在这一刻想了很多。
她骗了慕容复,袖袋里哪有什么帛书,只有她惯常使用的毒针毒粉。但当慕容复真的中计时,她又产生了一丝淡到极致的后悔。
慕容复就算中了毒,一时也不会死。
可她却定会被恼羞成怒的慕容复刺死。
值得吗?
她是说,为了堂上这些人,段正淳、刀白凤、木婉清、钟灵……为了这些人,让自己的胸前戳个血窟窿,手脚渐渐冰凉,感觉热气一丝一丝地离开身体……
值得吗?
其实阿紫没有思考出答案。
她的心脏砰砰跳动,瞳孔因紧张而放大,一切在她眼中都放慢了。
只有慕容复的手指,那么清晰的,伸进了她的袖袋里。
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跳起来!
狠狠地,把慕容复的手按了下去!
“啊!!!”慕容复吃痛,立即将手抽出。定睛一看,食指上有一个蓝盈盈的小洞!
“……你骗我!”他的眼神如吃人的野兽,挥剑向阿紫砍来!
*
幸运的是,也许是因为突然中毒,受了惊吓,他第一剑砍偏了。
阿紫的脖子没有受伤,她的左肩至胸前有一道长长的伤口,蜿蜒到肋下,鲜血很快将上衣濡湿了。
“把解药交出来!”
慕容复的眼珠子都变成血红色了。
阿紫紧紧捂着伤口,但这一道剑伤实在太长了,血从她的指间渗了出来。她望着慕容复,从他既疯狂又痛苦的神色里找到了答案。
“你交出解药,我饶你性命!”
“草包。”
最后,她只轻轻地吐出这两个字。
慕容复很快挥下了第二剑。
她摔到地下,避开凌厉剑势,却仍然为剑尖刺伤。精钢制成的兵器,划开了她背上的肌肤,热血喷涌而出。
原来,真的是会疼的。
慕容复还想刺下第三剑,但他没有。因为不知是谁从背后扑了过来,将他扑倒,在地上扭打起来。
而且不止是一个人,听声音有三四个。
大家都中了悲酥清风,浑身无力,但每个人都不畏惧他的剑,扑到他身上,像叠罗汉一样把他死死压在身下。
阿紫却没有力气抬头去看了。
她明白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值得。
她不是为救刀白凤,不是为救蓝舟,更不是为救段正淳。
她是为了钟灵和木婉清。
段正淳的女儿,皆是一般的可怜。
虽然是不同的母亲所生,但她们之间天然就有一股感情联系。
阿紫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她的胳膊抬不起来,地上好脏啊……
如果那些流浪的日子里,如果在饿肚子上酒楼偷鸡吃的时候,能和钟灵、木姊姊、阿朱姊姊生活在一起……啊,阿朱姊姊的厨艺那么好,约摸是不会让她饿肚子的……
该多么快活……
因为她有那么多姊妹,而不是孤身一人。
突然冒出来的脑洞,如果阿朱阿紫、木婉清钟灵、王语嫣生活在一块儿会是什么样?
肯定是鸡飞狗跳,打打闹闹……
阿紫钟灵玩在一堆,阿朱是后勤总管,木婉清对着段誉发花痴,王语嫣想念表哥不可自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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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