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只听一声清脆交响,剑光骤然闪动。
“啊!”慕容复狼狈后退,来人出剑如电,不仅击飞了他的剑,更割裂了他的衣袖。若非他退得及时,只怕得被卸下一条臂膀。
慕容复神情阴郁,捂着臂上伤口。段誉却是喜出望外,叫道:“表哥!你怎会来这儿?”他嘴角笑容还未褪去,忽然就僵住了,声嘶力竭地大喊:“快退出去!”
可惜为时已晚。
蓝舟一剑震退慕容复,正弯腰扶起瘫在地上的阿紫,却蓦地察觉异样。他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只觉眼目刺痛不止,头脑也渐渐晕眩起来。
“哈哈哈!”慕容复掏出一块巾帕,慢条斯理地裹住濡湿的伤口,踱步到角落里,从桌子底下将甩脱的剑又捡了起来,“任你多强的内力,中了这‘悲酥清风’,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他留了个心眼,始终没把装有悲酥清风的瓶塞盖上。这药乃是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除了早已服用过解药的自己以外,在场其他人都毫无还手之力。
蓝舟单膝跪地,晃了晃脑袋。
慕容复道:“兄台武功超群,可惜来迟了一步。不过兄台放心,某并无取你性命的想法。”
蓝舟默然不语,独自运功祛除毒素。悲酥清风却名不虚传,任他如何运气,始终摆脱不了手脚无力头脑昏沉的境地。
慕容复当然知道他在伺机运功,却不以为意。他绕着蓝舟走了两圈,啧啧道:“兄台好人品,不知与段正淳这厮有何干系,却愿意千里奔徙来救他?”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蓝舟视他如无物,反而调理打坐起来。慕容复脸颊肌肉跳了一跳,他此刻心中狂傲无比,哪里容得了别人这般轻视他?可他要为大燕复国,手下却无几个心腹,行事难免不便。
因为杀死包不同的缘故,邓百川、公冶乾、风波恶三个从小忠心扶持他的家将都离他而去。
见蓝舟仪表堂堂,内力雄浑无比,一剑就将他击退,慕容复心中不由起了招揽他的念头。他暗忖道:“我不妨以堂上之人作要挟,施以手段,叫他臣服。就怕他艺高人胆大,不肯轻易归顺。”
“兄台默不作声,可是瞧不起某?”
蓝舟尚未回答,就听斜倚在椅背上的刀白凤道:“舟儿莫听他的!慕容复卑鄙无耻,你瞧他这时候恭声敬气,不过意图麻痹你罢了!”
慕容复却笑道:“看来这位少侠是王妃的亲友啦。”
刀白凤脸色惨白,当即明白对方想以自己为把柄要挟侄儿,冷笑道:“他与大理段氏无关,你就是将我们杀个干净,也休想威胁他!”
慕容复道:“是吗?可我看少侠对这地上的阿紫小姐关怀备至啊,进来之后第一个就想扶起她。”话锋一转,又道:“少侠,你若肯乖顺,我就放你们二人一条生路,如何?”
蓝舟紧闭双眼,苦苦运功。他当然知道慕容复的野心与卑鄙,就算他答应下来,对方也不见得肯饶过所有人性命。除了阿紫之外,誉儿、姑母都在这里,他狠得下心抛弃哪一个?
这时候只能恨自己的不小心了。他得了李秋水的提示,风尘仆仆赶往苏州,当真是日夜不曾停歇。孰料到此之后却发现曼陀山庄守卫森严,绝非一般人家。他起了疑心,蹑手蹑脚潜伏进来,恰巧于庭院深处撞破那叫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若非他来的及时……
蓝舟叹道:“公子所言当真?”
“绝无反悔!”慕容复蹲下,与他击掌为誓。
蓝舟道:“公子既要收我为下属,就请把解药予我吧。”
他轻描淡写一句话,慕容复当然不肯将解药拿出,只笑着说:“这事儿不急,少侠既然肯归顺,那某自然不会亏待你……”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倒在蓝舟怀中的少女,道:“和阿紫姑娘。”
慕容复自觉收了一个好用的属下,不免大为开怀。他当然不会傻到立刻相信蓝舟。总得等段正淳答应退位,段延庆继位后他成了太子,那时候诸多布置,胸有成竹,他再拿几件看似要紧的事来试探蓝舟的忠诚即可。
段正淳冷眼看他得意洋洋,如跳梁小丑一般折腾。慕容复收服完蓝舟,又来逼迫他,用剑指着刀白凤,厉声道:“镇南王!你若想我饶了王妃性命,就速速答应,将皇位传给我义父!”
“不可!”出乎意料,第一个出言阻止的竟然是段延庆。他口不能言,以腹语传话,道:“此事须得从长计议。”
说着说着,他们又吵了起来。段延庆不知为何执意阻止慕容复对刀白凤下手,段誉也不能看着妈妈丧命,段正淳满脸纠结。几人吵吵嚷嚷,将厅堂弄得活像个菜场,先前那肃杀气氛荡然无存。
显得摆在地上的几具尸首,多么不合时宜啊。
包不同的眼睛睁得铜铃般大;秦红棉骤然被袭,满脸愕然;甘宝宝面露惊恐;王夫人脸上却全是泪痕。她也是可怜,虽然绑了众人,却只是为了抒发对段正淳的怨气。慕容复杀人前她多番制止,却不想对方早就不是她那个听话的外甥。
她害怕慕容复杀死段正淳的情妇,段正淳会因此对她灰心绝望,于是主动撞上了慕容复的剑尖。
阿紫怔怔想着,情之一字,害人多深呐。
手忽然被人握住,她回头一望,是蓝舟。他将温暖传递到她手心里,轻声说:“别怕。”
阿紫道:“那个人,是你对不对。”她虽然在问,但语气表情全都很平静。“我曾经立下誓言,若我想起那个人是谁,我便要剜出他的眼睛。”
蓝舟将下巴抵在她的发心。他早就想到了,他的小姑娘多么桀骜不驯,如果有人敢欺骗她,敢算计她,哪怕是亲密无间的情人,她都会狠狠报复回去。
“如果能活下来,”他松开她,“阿紫,我不会离开你一步。”
他的笑容温柔又明朗,如同过去他们相处的每一个日夜。
蓝舟道:“一丈之内是夫。阿紫,虽然你忘记了,但我们是夫妻啊。”他拉起阿紫的手,小小软软的,在唇边轻吻。“你是我的妻子,我却将你弄丢过一回。”
“这一次,不会了。”
他要起身拿剑,却被阿紫吃力地扒住。她颤抖着嘴唇,道:“你中了毒,还要和慕容复去拼吗?”
她的大眼睛水汪汪的,流露出令他心碎的哀求。
茶花的香气多么热烈。
蓝舟想起方才经过时看到的,栽种在庭院外各色争奇斗艳的茶花。有的淡雅,有的娇艳,不约而同散发着奇香。
叫他想起在大理镇南王府的夜晚。
他和阿紫定情的夜晚。
那天晚上,他们坐在花坛边上,阿紫的头靠在他肩上,仰望着漫天星云。
她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像有星星落下,乌黑的发丝垂在耳前。
“如果你是一棵树,我就要做一只小虫子。不管春夏秋,都和你在一处就是了。”
他们错过了一个冬天,却仍能拥有无数个春夏秋冬。
“别怕,”蓝舟亲吻她的额头,“我很快就会回来。”
“不准去!”阿紫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转而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露出个笑容。
蓝舟心头一跳!
果不其然,在场争得面红耳赤的众人忽然听闻一阵清脆的笑声响起。慕容复勃然变色,扭头看去,正是阿紫那丫头笑得满地打滚。
她边笑边揉肚子,从蓝舟的怀里摔出来,在地上笑得滚来滚去,仪态全无。
“阿紫姑娘,”慕容复铁青着脸,“你有何见地啊?”
“我,哈哈,我,”阿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笑一群笨蛋围着一个草包,为一个根本无法实现的计划抓破脸皮!哈哈哈!”
她抹着笑出来的眼泪说:“天下之无稽,莫过于此啦。”
慕容复的脸色已经让人不忍直视了。他因着阿紫是他要挟蓝舟的人质,再三压抑怒气,但那丫头的笑声犹如魔音穿耳,时时拨动着他的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