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锁 第34章 反悔

欧珉义说得太笃定，楼观岳看看我又看看他，总觉得我们俩背着他策划了什么阴谋。

他不知道我们到底聊了些什么，他很想问我，但我回避性地撇过了头，假装看不见楼观岳谴责的目光。

“哦哦，好，好。”楼观岳还能说什么，他欲哭无泪地应下，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真是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准高一小同学。

欧珉义被他这副委屈的小模样逗乐了，在心里感慨年轻就年轻，也不耍他了，把手机塞给楼观岳，挥挥手说：“你们别吵架啊，我先走一步。”

他也不等我们回应，说完后抬脚就跑，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他就这么想哥哥吗？”半晌，楼观岳眨巴眨巴眼，说。

我总觉得欧珉义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天还没黑，下午的农村有些悄寂，略显空旷。

其实事后仔细想想，我们也是真的莽。当时楼观岳一门心思要找欧珉义，但找了之后问什么、要知道些什么，他一点也没想过。

我当然也是。

我是带着破釜沉舟的沉重心情，半推半就被楼观岳带着过去的。

如果我们俩个有一个迟疑哪怕几秒，稍微冷静一点，那天的欧珉义说不定就不会被我们找上。

说到底还是少年轻狂，心比天高，也想不周全。

少年再怎么披大人的皮，也改变不了年轻的心。

到了二伯家，先我们一步的林周锁和欧珉义居然都不在。

“二伯，那两个哥哥呢？”我四处看了看，没看见人。

二伯招呼着我们吃饭，说：“他俩看猫狗去了，你们别管。你们先来吃饭——小错，你妈妈说你喜欢吃这个，快来尝尝！还有小楼，你哥哥说这道菜你爱吃！”

二伯把两样合我们心意的菜推到我们面前，我不得不承认二伯真的对我们很好，至少吃食上算是拿捏了我们。

这顿饭吃到中途，缺席的两人有说有笑回来了。

“晚上好啊，二叔。”林周锁先和二伯打了招呼，又朝我们笑了笑，说，“看我干什么，你们快点吃啊。”

楼观岳用手肘捣了捣我，我朝他摇了摇头。

二伯话不算多，也不参与我们小辈的话题，他只是喝着一点点被林周锁允许的酒，安静又高兴地看着这一桌子孩子。

平日里吃饭都是靠楼观岳和欧珉义活跃气氛，只是如今俩人心里都藏着事，互相对视时都不约而同移开视线，我也是如此。

本来没什么的，可处在话题中心却毫不知情的林周锁无辜地坐在边上老实吃饭，我就总忍不住去回忆刚刚的那些对话。

我发现自己没办法直视这几个人了，一个是秘密的中心，两个是知道秘密的人。我好像被扒光了按在这里，浑身上下没有一点**。

我沉默着，楼观岳也不知道该和欧珉义说些什么；而欧珉义似乎在沉思，筷子也没怎么动。

饭桌上居然只剩下二伯和林周锁闲聊的声音。

我被这气氛弄得心慌，只能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东西。思来想去，我又会无法抑制地揣摩二伯的心思，我很想知道他是不是也清楚林周锁的身世。

而林周锁本人呢？他又是个什么想法。

我其实很好奇，如果扬家人不是林周锁的血亲，那林周锁的父亲生母呢？

他的父母不会想念他吗？还是说，林周锁本身就是被他们抛弃的？

我忽然发现我无法接受这个想法。

比起血亲，我更没办法接受林周锁是被抛弃的。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被抛弃呢？

我真的很喜欢他，可如果他的亲生父母并不喜欢他，我这喜欢又有什么用呢？

人要花很久很久才会明白，被丢下和人品无关，只是一个人想丢下你了，他下定了决心，于是你不管怎么哭怎么喊，也只能徒劳地接受残忍的事实。

一个饭桌几个人，各怀心事。不过饭菜还是很好吃的，至少我和楼观岳都吃饱了。

不过那俩我们就不清楚了，欧珉义没动几次筷子，林周锁一直在跟二伯闲聊，他俩看着真没吃多少。

二伯送走人就歇下了，我们四个结伴走了一段路，在十字路口分别时，楼观岳刚要拿出手机，欧珉义忽然搂着他的脖子把人拉到林周锁面前，说：“阿锁，不然你搬回去吧？我觉得我和小楼很有缘，我挺想珍惜这段缘。怎么说，你成不成全我？”

欧珉义这一段话说得太自然又太顺畅，让我花了一些时间思考他到底在说什么。

正在回消息的林周锁：……？？

这人倒是听明白了，但他的明白似乎不是真的明白。

反应过来的我僵硬地看向楼观岳，发现被欧珉义揽着的楼观岳也是一脸懵，他手里还拿着灭了屏幕的手机，细看总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

“不是，小欧，你刚刚说什么？”林周锁一脸震惊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你了半天，愣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

欧珉义只是笑，笑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看见楼观岳的表情从扭曲变得更加扭曲，紧接着他哆哆嗦嗦地说：“啊……啊嗯，那什么，哥哥，我，我还蛮喜欢小欧哥的……”

林周锁略显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话头转到了我身上。

“扬错，怎么了，你和小楼吵架了？”

猝不及防被点到，我甚至没反应过来。

我眨眨眼，求助性地看向欧珉义。

欧珉义一手搭着楼观岳，一手搭着我，笑眯眯地说：“这不是很好吗？你能和你弟弟好好培养感情，我也能和小楼交个朋友。”

林周锁看上去很头疼。

也是，这才搬过去多久，朋友突然反悔了，用的理由还这么蹩脚。

“你搞什么呢，小欧。”林周锁皱着眉说，他虽然想不明白朋友到底在想什么，但他还是松口说，“可以是可以，但现在不行。明天我还要上班，等乐乐放假了再说可以吗？”

欧珉义见好就收，知道林周锁这是可以考虑可以商量的意思了。

“okok，”欧珉义松开手里的两个“人质”，摊着手说，“那咱们就各回各家吧，天也不早了，我得直播去了。小楼晚安啊。”

“啊，哦哦，好。”楼观岳跟他演，故意装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可劲儿扭捏道，“小欧哥晚安，明天见啊。”

被恶心到的我：……

倒也不用这么真。

林周锁似乎不太放心，临走前还不忘叮嘱我们别吵架。

“不吵不吵，哥你快去休息吧！”我再三答应，欧珉义也在一边帮腔，说了两句就直接上手，一边拽林周锁一边说别的话题转移这人的注意力。

林周锁很配合，他跟欧珉义聊着天走了，算是把相处的空间留给我们。

其实现在才六点多，如果林周锁同意，他们甚至能换三个来回。

“你觉得小欧哥这是什么意思？”楼观岳贴着下巴比了个八的手势，神秘兮兮地说，“他是不是有了什么周密的计划啊？”

我：“……你还是闭嘴吧。”

那两人不知道聊了些什么，林周锁忽然上手，抓着欧珉义逼问什么，他们两人的背影在路灯下拉长，看上去关系密切。

或许欧珉义有很好的计划，而由他这个好友制定的计划，似乎比我们两个相对陌生的人盲目行事来得靠谱。

但我看着那俩人跟小孩子一样你追我赶，莫名觉得，这靠谱中又掺杂着几分不靠谱。

楼观岳也看呆了，看上去追逐的两人完全超出他的设想，他愣愣地说：“原来小欧哥和哥哥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啊……”

我点了点头，目送那俩反差巨大的背影跑远了。

隔天还要上网课，我们明显没什么精神。

“诶，这一课是不是学过了？”楼观岳打着哈欠暂停了平板电脑上的画面，又抻着手选集数。

“这一节吧。”我凑过去说，“你刚刚点的那一课确实学过了，你翻翻笔记。”

楼观岳翻了翻，果真找到了当时记的笔记。

“哦对，行吧，话说咱们这几天一直在学理科，你不想看看文科的内容吗？”

我没理他这句话，觉得还是有点困，起身去厨房找东西喝了。

楼观岳转着笔发呆，见我走了，还不忘让我给他带瓶可乐。

我们学了一上午物理，学得头都大了。

“下午吧，下午学历史。”我被知识洗礼了，浑身都是书香味，“物理太折磨人了。”

楼观岳表示赞同，他这个理科好的也耐不住一整个上午的折磨。

“呦，都在老实学习呢？”中午十二点，欧珉义准时带着饭盒过来了。

他似乎出门了，今天穿的比较正式，连神情都不像往日那样懒散。

“小欧哥你出门了吗？”楼观岳好奇问。

欧珉义弯了弯眼睛，说：“这么明显啊。我出去见网友了。这不是刚回来，从外面给你们带的饭。”

他说着，把饭盒挨个打开。

“阿锁上学的时候特别喜欢吃这家的牛杂面，还有羊杂汤，就开在学校旁边。”

“学校旁边吗？”楼观岳抽过袋子来看了看上面的logo。

“对啊。”欧珉义一共买了三份，他去厨房拿了三双筷子，说，“尝尝，还有果汁，配橙汁会比较解腻吧？”

“哥，你昨天那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吃着饭闲聊，楼观岳见我没什么动作，他在桌子底下踩了我一脚，撇下我去跟欧珉义闲聊了。

我无辜地耸耸肩，留一个耳朵听，大半个脑子在游神。

“我想了想，觉得还得让你们多相处。”欧珉义隔空点了点我，“他有很多秘密，扬错，你可以适度好奇，但不要逼他。”

“我不会的。”这我很笃定。

我的喜欢不应该给林周锁带来压力，所以我也就没告诉他们，其实我并不打算让林周锁知道这件事。

这么说其实蛮可笑的，我们总共就五个人，现在有三个人知道了，剩下两个一个在上学，一个是另一位当事人。但我确实是这么想的，至少要在能力范围内死死地瞒住。

“你也不用着急。”欧珉义说着比了个大拇指，他说，“等乐乐放假，阿锁也会歇下来。到时候我们都给你出主意。别担心，这事吧，我支持你。”

欧珉义的态度给了我很大的鼓励，但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我也不清楚他这个所谓的支持具体到什么程度，又会想出什么主意来。

不过这重要吗？

对我来说是没有那么重要的。

而且我有预感，与其说是支持我，倒不如说欧珉义希望林周锁活得简单一点。

这个想法来得突然，解释起来却像榫卯结构一样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