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
“滴”
漆黑潮湿的暗牢中,鲜血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滑落。
斑驳血渍的锁链,将他的双手双脚锁住。脖子上,粗壮的铁链,蜿蜒盘旋,锋利的锐钩,深深的刺穿他的肩胛骨。
昔日枫林巷中,英姿飒爽,少年英杰,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霍家三郎霍钰安。
如今手经脚经被挑,武功被废,成为了废人。
战计泄露,父亲与两位阿兄死于战场,他们霍家被诬陷通敌叛国,满门抄斩,而他...
“哗啦”
一盆冰冷刺骨的水,泼在他身上。他却感觉不到痛。
霍三郎睁开眼睛,额间的血水滴入他的眼睛,一阵刺痛。他眯着眼看着来人,“呸”的一声,怒吼:“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
“呵呵。”东厂掌印太监沈督公捏着嗓子冷笑,阴鸷的眼神盯着眼前的丧家犬,“别急,圣上既然将你交到杂家手上,我怎么可能让你,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沈督公头微微一侧,身后站着五位公公会意,上前,粗鲁的卸下铁链,五人分别牵制住铁链,将他拖到,另一个阴暗潮湿的暗房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血味,暗房之中,摆放一张木床,木床上沾染着沉寂已久的褐色,只有一侧的高墙上,有一扇铁窗。
透着昏暗的光。
木床右侧放着一列木架,上面摆放着各种刀具,另一侧的木架上则放着麻布。
身后又进来一位年迈的公公,弓着身子,肩上背着小木箱,见到比他还要年轻的沈督公,毕恭毕敬的喊道:“见过督公。”
霍三郎被五人强行按压在木床上,五花大绑,不得动弹。年迈的公公,走进暗室点燃蜡烛,烛火悠悠。他缓缓的从木箱拿出物件,转身,可以看到手里举的是一把锋利的匕刃。
霍三郎明白过来,沈丛要做什么,他怒吼:“放开我,沈丛,你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私刑。”
沈督公站在暗房外,一脸得意忘形的笑,瞧着屋内的丧家犬惊恐慌乱,咆哮恼怒,又无计可施的样子,实在让人痛快。
他还记得,当年,霍承那个老匹夫,是如何的瞧不起像他这样的阉人。他不过是为圣上奉献了一套春宫茶具,那老匹夫见到,勃然大怒,还威胁圣上责罚与他。
那年,也是这样一个寒冬。他跪在雪地里,足足三日,差点冻死,还落了个腿疾。
此仇不报,难掩心头之恨啊。
“私刑!你这条命,若不是杂家,早就随你霍家一众,处死在菜市口。”沈督公阴笑,“你应该感谢我,让你多活了几日才对。”
“霍家没有通敌叛国,我要面见圣上。”霍三郎怒吼,额间青筋暴起。
“真是愚蠢,叛国与否重要吗?”沈督公扬起纤长的手指端详,冰冷的声音在暗室中回荡。
霍三郎一下子泄了气,他常听父亲说:“奸臣当道,亡朝不远。”当今圣上,奢靡淫/乱,好大喜功,挥霍无度,建造皇陵,整日里修炼长生不老之术。朝堂被奸臣祸乱,若不是圣上下旨前命其北战迎敌,他父亲早已退出朝堂。
他心灰意冷,闭上眼道:“杀了我吧。”
“呵,想死,哪有这么容易。”沈督公走进暗室,朝着霍钰安走来,看清他痛苦的面容,心里畅快淋漓,“你爹当年差点害死了杂家,你觉得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
“你爹不是瞧不起我这样的阉人,那我便让他最喜爱的儿子,也变成阉人。”沈督公看着瞪着他的霍钰安,笑得更加得意,“你说,若是黄泉路上,霍承那个老匹夫,见到你这幅残缺的身子,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哈”
“阉狗。”霍钰安不会让他这般羞辱的,他立刻咬舌自尽。身旁站着的公公速度快,磕住他下颌,塞满肮脏的绣布在他嘴里。
“呜,呜”霍钰安大声的嘶吼,全身晃动。
沈督公笑容逐渐消失,换来的是阴暗冰冷的双眸,他低头瞧着霍裕安,抬手抚摸着眼前这幅俊秀的脸庞:“宋公公,听说,京城里的千金小姐们都痴迷他这张脸,是吗。”
在一旁,一直战战兢兢站着的秉笔太监宋公公陪笑:“督公,似是有这回事。”
沈督公冷笑:“哦,那到是可惜了”,他冷然转身,挥手,“动手吧!”
“是”
暗室里的几人,熟练的按住霍钰安,一场罪行开展。
霍裕安奋力抖动,□□衣衫尽褪,瞳孔剧震,看着明晃晃的利刃闪现。
一刀落,少年双眼红猩,怒睁爆裂,牙齿咬紧布条,昏迷过去。
枫林巷中鲜衣怒马的翩翩少年郎,从此陨落。
沈督公听到身后,传来少年闷声的惨叫声,无比欢畅。回头看着木床上,那鲜血淋漓的部位,忍不住欣赏起来。
年迈的公公将刚切断的“长物”放在干净的帕子上,低着头,奉上。宋公公颤抖着手,上前掌灯。
沈督公接过,在烛火之下,细细观察。
“长物”还沾染着热乎的鲜血,真是个好东西啊!
“哈哈哈”沈督公狂笑不止,他将“长物”一递,早已端好琉璃瓶的公公上前,将“长物”装好。
“记得放好。”沈督公掏出干净的绣帕细细擦拭手指。
“是。”
宋公公在一旁观看这场罪行,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沈督公回眸,瞧着高耸的铁窗,外面的雪停了,他不禁有些遗憾道:“等雪重新落了,将他扔到菜市口,杂家也要让他尝尝冰冻刺骨的滋味。”
“督公,此举怕是不妥。”宋公公担忧道,“若是被那些儒生认出来了,恐会闹事。”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教你做。”沈督公瞪了他一眼,将擦拭手指污秽的帕子扔在宋公公的脸上,满不在意的继续道:“再说,就算被认出来了又如何,本公还怕他们不成。”
宋公公惶恐的将帕子摘下来,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是。”
“记住,死之前拖回来,本公还想瞧瞧这杂碎苟延残喘的样子。”沈督公冷笑一声,离开。宋公公等沈丛走后,身子板直起来,转身交代:“拉出去的时候,给他带上铁面,换个罪名身份。”临走前,不免又看了一眼霍裕安的惨状,不禁摇了摇头。
——
无尽的黑暗包裹着,霍钰安想起很多事情。
“阿阮,若是有朝一日,我被奸人所害,你也记得替我报仇。”
少女拍着胸脯保证:“那当然。”
霍钰安醒来,看着熟悉的牢房,他躺在冰寒刺骨的地上,身上依旧被锁链锁住,下部的疼痛蔓延,直刺脑门。他绝望的去看,那里被麻布包裹着。
霍钰安看着暗黑的牢房,此刻他只想死。
不知过了多久,漆黑的牢房被打开。两名公公走进来,一个人手里端着木盘,一个向他走来,将他嘴上的纱布摘掉,迅速卸掉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
另一位公公表情麻木的,将木盘上的稀粥,粗鲁的灌进他的嘴巴里。
一气呵成,又将纱布重新塞上,两人离开暗室。
霍钰安就像个被任意摆弄的傀儡一般,被扔在地上,无人管。
三日,连续三日,他被这样任人宰割。腐臭味遍布全身,肮脏污秽夹杂着血腥味,让他看起来如同鬼魅。
三日后,霍钰安被带出牢房。
头上带着鬼阎铁面,被扔在东市菜市口,身上挂着被捏造的罪行木牌。
大雪飞扬,一片片雪花,沾染着他的伤口。
他迷糊的看着,围堵的看客。百姓捂着鼻腔,不时的侧过头,脸上露出嫌弃之色。
指指点点,说三道四。愤怒者,更是朝着他扔烂菜叶,臭鸡蛋。
无人知晓,他其实是枫林巷中,英俊潇洒的霍三郎。
他也不想被任何人知道。
“你别拉着我。”
人群中,走来一位身穿青玄大氅的男子。男子风度翩翩,气宇轩昂,正是当朝太傅之子林子峻。
林子峻拨开人群,走到场口来,瞧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见他戴着面具,浑身是血,皮绽肉裂。
身体下部被白布覆盖着,可想而知,遭遇了宫刑。
身旁的木牌上写着“采花贼,沈渊。”
沈渊他知道,这几个月一直在京城作乱,残害很多花季少女。
林子骏心一松,心想还好不是他。
地上躺着的人,微微躬起,艰难的侧过身子,他害怕自己的目光会对上好友。
更害怕林子峻会认出此刻残败的自己。
雪花一片一片的飘零,林子骏转身之际,目光看向地上躺着的人,脖颈处的雄鹰纹案,他的心顿时坠入冰窖。
那雄鹰纹案,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
当年,他与霍裕安、阿阮一同去雀街赏玩打火球。游人众多,摩肩擦踵间,不知谁撞上了技人,火球窜到阿阮面前,霍裕安抬脚飞踢,脖颈处还是被抛甩的火链击打出的火花烫伤。
事后他的脖颈处留下深深的伤疤。
阿阮愧疚不已,想了很多法子弥补,最后请了京城有名的刺青匠,在他脖颈出刺上了一只猎鹰遮掩。
“子俊,快离开这里。”林子俊的好友赵磊拉着他离开,此刻若是与霍钰安牵扯不清,指不定会被东厂的人抓去。
林子峻与霍钰安是京中好友,二人幼时一同在国子监读书,同窗数载,感情深厚。
霍家被定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
林子峻微睁着眼,眼睛里蛮是不可置信。
他握紧拳头,双眸发红。
这些人怎么敢的。
怎么敢对那样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施以如此重刑。
“子峻兄。”
林子峻回过神来,目光盯着地上身无可念的背影,他知道,霍钰安此刻只想死,可是不行。
他朗声高呵道:“付家扰乱朝纲,满门被贼寇所杀。霍家通敌卖国,一门被斩首。花贼沈渊,受刑示众。”
他咬牙“当真是~罪有应得。”
躺在地上的霍钰安,瞳孔微睁,拳头紧握。
付家被贼寇所杀。
他派去的人没有救下付家一众。
林子骏挥摆大氅转身,看着昏暗的天空,悠悠道:“我东宁好郎儿,自当忠贞报国,切不可~”
“不可做此等扰乱朝纲,通敌卖国,欺辱妇女之辈。”林子骏深吸一口气,他忍着悲痛继续喊道:“寒冬雄鹰,总有展翅长空一日。”
“说的好。”围观百姓鼓掌赞贺。
又有同门儒生露出鄙夷不屑的眼神,切切低语,“真是枉顾霍钰安平日里待他那般好,霍家落难,这人第一时间竟想着摆脱关系,真是道貌岸然之辈。”
赵磊不敢相信,他嘟囔着嘴,“林兄,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林子骏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看法,他忍着悲痛,大步离开此地。
人群渐渐散去,雪花还在飘,铁面上覆盖薄薄一层雪。
霍钰安,心如枯槁。如今枫林巷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侧过身,平躺在地上,看着灰暗的天空。雪花露在他的眼睛里。
湿润了他的眼眶。
他除了这条贱命,已经无可失去。
寒冬雄鹰,展翅长空。
霍钰安握紧拳头。
报仇,
他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