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无数星辰轮转,葵之照料阿蒲女已心力俱疲,濒临崩溃。她颤抖着双手,牢牢抓住阿蒲女双肩,声音饱含绝望,狂吼道“你为何不清醒,为何不为我着想?你疯癫不休,我何时可带你出六轮鬼域道?你令我未来无依,你怎这般自私!”
在她的眸中,阿蒲女依然疯癫且痴傻,万念俱灰地低垂着头,紧贴着阿蒲女那渐显成熟气息的胸膛。当下的阿蒲女已然长成一位俊朗矫健的男子,抛却了曾经的稚童模样。
眼前的男子已然长成她所期望的模样,那英挺的鼻梁,仿若玫瑰花瓣般粉嫩的嘴唇,轮廓清晰分明的五官,犹如一潭湖水般的双眸。当他深情凝望自己的时候,她以为他已然痊愈,不再是疯癫的阿蒲女。如墨般的长发因难耐炎热剃成了光头,却依旧难改其高贵气质。
“今岂厌彼?”黑影在天空中盘旋着。
“没有。”葵之没有抬头看天上的黑影,而是在替阿蒲女整理刚刚自己厮打中扯开的薄衫。
“然则汝何以殴之?观其何其怜也!”
“......”葵之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实言,其若此疯癫,未必非一佳事。”
葵之眯缝着眼睛,一脸疑惑地朝着黑影说“此话怎讲。”
“吾可助汝令其复识,然汝能改其昔之忆。然汝若不欲,则另作他论。”
“陛下的怜爱,能够助力小女未来的郎君意识清醒,这已然是莫大的荣幸。然而……篡改他的记忆……还是罢了,这样对他不公平,天上那位在他心里仍占一席之地,如果擅自篡改,届时他发现后定会厌恶我。到了那时,我们又怎能让他站在我们这一方呢?”葵之一字一句,条理清晰,让黑影不得不心生佩服。
“嗯,汝之所言,非无理也。”
“那陛下究竟何时才能让殿下恢复意识呢?”
“呵呵~少年人躁急非宜,吾犹未餍观尔不耐之容色也。”黑影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
“呵呵~汝过急矣,恒觉弗善,然吾观汝所为甚善。汝全心顾之,无尤无怨,不过疲矣,方对其怒。凡善者皆或不耐,此四百年乃汝首对其嗔,已属不易矣。”
“你怎么不早四百年前就出手相助,让他早点醒过来呢?”
“如此,吾安知汝会否悉心照料于他,然汝未令吾失望,毕竟对疯癫之人相守四百年,未疯已甚难矣。”
“你竟然花费了四百年的时间来试探我?”葵之怒不可遏地站起身,与黑影相互对峙。
“不然乎?嘿嘿~~”黑影紧紧缠绕在葵之的身旁,发出阴森森的冷笑。
“你耍我?”
“非必戏汝也,但欲为阿蒲王之妻,若无恒心,异日何以能为天后乎?嘿嘿~~”
“哼,满嘴信口雌黄。你以为天帝会毫无缘由地让阿蒲女坐上他的宝座吗?”葵之瞥了黑影一眼,继续说道,“天帝膝下可是有十二个儿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相貌堂堂,文韬武略皆是出类拔萃。听说天帝在他们年幼时便设立了种种考验,让他们相互竞争,即便其中有几个稍显纨绔的圣子,但他们的实力也绝不逊色于声名显赫的歓虹王。试问,如此情形下,天帝又怎会轻易将帝位传给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侄子呢?”
“哈哈~汝何以知其必不传位于彼邪?”黑影留下了耐人寻味的笑声,而葵之就那样呆立在原地。
“骗子,明明说好会帮我治好他的,结果说走就走。”葵之极其厌恶地看着骄阳似火的天空,又无奈地瞧着独自玩耍的阿蒲女,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翌日,葵之被浓烈的热气烘醒,揉着惺忪的眼睛,又看向墙角,想瞧瞧那人是否还在睡觉。岂料,平日里都要睡到下午的阿蒲女,今日却不在席子上休憩。她匆忙冲出泥屋,四处寻觅那人的身影。她走到一处小火山群,在火山口里紧张地朝里察看是否有异物存在,然而找寻一圈,并未看到人骨,她这才放下心来,寻思着那人是不是又跑到滚水河里洗澡去了。上回那人发作,自顾自地跑到滚水河里洗澡,脱掉身上的衣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臭啊,要洗澡”之类的话语,刚进滚烫的热水里,就被烫得尖叫着跑回岸边,好在没泡多久,不然身上不只是会被烫出大水泡,整个人恐怕都会被泡化了。她沿着滚水河边寻找了大半日,也未曾见到人影。有些失落地往家走去,琢磨着这个人还能去何处,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泥屋。她看到泥屋旁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笨拙地烧着菜。
葵之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阿蒲女!你到底去哪儿了?”然后飞跑至那人身边,朝着对方用力地捶了好几拳。
“呵呵~葵之,我哪儿也没去,只是见你尚在睡梦中,想着你醒来必定会饥肠辘辘,我不愿你挨饿,便去外面找找有没有可以吃的野菜。”阿蒲女憨憨地挠了挠头。
葵之望着面前的男子思路清晰,随即问道:“你......你好了?”
“嗯,好了。”阿蒲女含着笑对葵之说道。
“不会再疯了吧?”
“不会了,祂跟我说了是你照料我。我都那般模样,你却始终不离不弃。若能出去,我定要向天帝伯伯请求赐婚,不管面临何等艰难险阻,我都定要让你成为我的妻子,而非侍妻。”阿蒲女目光坚定地看着葵之。然而,哪有那么容易就能让葵之成为他的妻子呢?天帝不但不会应允他们的婚事,反倒会是第一个反对葵之进阿蒲女家门,更何况歓虹王也断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这些暂且莫提了,那皆是以后之事,如今您好了不再疯癫,我着实替殿下您欢喜。”葵之说着擦掉不知不觉流出的眼泪。
“你瞧你都哭了,我很难照顾对吧?我听祂讲了,我时常令你担惊受怕,有时又把你气得半死,对不起,是我不好。”阿蒲女轻抚着葵之略显粗糙的脸颊。
“对不起让你这般受累。待我们回去之后,我定要好好地让你成为整个天界最为美丽的天神。”
“殿下,您忘了,我仅是下神,无法成为天神。”葵之覆上那只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
“你定会成为天神,因为你将会是我的妻子。”
看着那双诚恳地眼睛,葵之不由得心忧起来。她知道阿蒲女对她的真心,可她也明白,天帝的威严不可侵犯,众神的偏见难以消除,更何况还有歓虹王的重重阻碍。这看似美好的承诺,或许只是那虚幻的空中楼阁,一碰即碎。
……………………
魔界。
“大哥,您着实让弟弟一通好找!”歓虹王骑着玄天龙马,面带笑容地对大殿下九曜王说道。
“哼,既然你已然知晓这一切皆是我所为,干脆咱们打上一仗如何?谁输了就自愿领罚,削去爵位,且永世不可再踏入天界。”
“呵呵~~既然兄长言辞凿凿,小弟我岂能退缩?不过,世事往往出人意料,或许此次,胜利的天平会倾向我这方。三日之约,如同晨曦之约,必将如期而至。届时,还请兄长以宽宏之心,迎接小弟带来的‘惊喜’。”歓虹王的话语中,既带着对九曜王的轻视,又透露出一种自信,似乎已经预见了胜利在像他招手。
九曜王怒目而视,大声喝道“休得狂妄!胜负之数,尚待分晓,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既然如此,三日之后,弟弟定当倾尽全力,与兄长一决高下。”歓虹王回应得从容不迫。
九曜王脸色一转,邪佞地笑着。“哼,你即有信心能把我打败,不如多花点心思在六轮鬼域道,你的小家伙似乎对那个鬼女情有独钟,想要把他娶回家。呵呵~~你的后院都快要被人挖了,还有闲情跟你大哥打?真是佩服,佩服。”
歓虹王闻言,心绪微动,面上却保持着惯有的淡然风姿,轻言道“兄长对弟弟的家事,似乎总是格外上心。然而,他沉醉于红尘温柔,非是今朝始有之事,更何况,他与葵姬大主之间,情谊素来深厚,早为众人所知,何须多虑。”
“呵呵~若真如你所描绘的那般,那便是极好的了。据我的线人密报,他在八热道的等活殿内的恐怖景象吓得神志恍惚,长达四百余年之久。幸得那位鬼女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否则恐怕早已成为他人刀俎下的鱼肉。而今,他终得恢复清明,更传言,他决心在完成六轮鬼域道的考验后,便向父上请旨赐婚,誓要将那位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鬼女,正式迎娶为妻,以报其恩,共结连理。”
“哦,此等佳话,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毕竟,我无法亲身陪伴他走过六轮鬼域道的艰险,陪他共历风雨。能有这样一位女子,在他最艰难的时刻给予陪伴与慰藉,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他既有此意,欲向父上求赐良缘,我又怎会多加阻拦?一切顺应他的心意,愿他得偿所愿。”然而,这番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实则心中却如同翻江倒海,嫉妒之火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几乎让他窒息。
“我倒是未曾料到,弟弟你竟能如此豁达,与往昔那位执着于权谋的帝释天大相径庭,真叫人刮目相看。只希望弟弟并非是佯装出来的大度,哈哈哈~~”语毕,他轻挥衣袖,转身离去。
待回到幕帐之中,低气压如同厚重的云层,紧紧笼罩在每一寸空间,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呼吸。帐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主人紧锁的眉头,透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这份沉重,不仅弥漫在帐内,更悄然无声地渗透至帐外,使得守候在外的天兵们也不由自主地放慢了呼吸,彼此间交换着担忧的目光。
他们虽未敢靠近,但那份从幕帐缝隙中悄然溢出的压抑感,却让他们清晰地感受到帐内人的心绪不宁。天兵们挺直腰板,更加专注地执行着守卫的职责,生怕任何细微的声响都会打破这份令人窒息的宁静。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却也似乎无法穿透这厚重的低气压,只能在外围轻轻徘徊,默默陪伴着这沉重的夜晚。
尽管帐内之人内心嫉妒如狂澜翻涌,几近失控的边缘,却仍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与克制。自兄长透露那鬼女,趁他远征魔族、无暇他顾之际,悄然潜入六轮鬼域道,企图借由亲近之机,赢得阿蒲女的青睐,歓虹王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波澜。阿蒲女对那鬼女本就本就存有一丝情愫,而今此景,更让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他渴望牢牢抓住阿蒲女的心,却又不愿重蹈覆辙。以粗暴的囚禁和虚假的救赎来维系这份关系,绝非长久之计,亦非他所愿。同样的手段,他断不会再那样去做,因为那只会让彼此的关系更加扭曲,而非真正的心意相通。
“来人。”
“殿下,您有何吩咐?”暗卫自阴影之中悄然浮现。
“速速传令,令苏蒲绵即刻启程,前往等活殿,不得有误。”
“殿下,苏蒲绵素来居住于尊贵的上三道,骤然令其涉足下三道,恐其心中有所顾虑……”暗卫的话语未尽,便被歓虹王威严的声音打断“顾虑?本王之令,岂是他能置喙?速去传达,无论他有何想法,都必须遵从本王之命,即刻前往等活殿,违者严惩不贷!”言罢,歓虹王怒目瞪着暗卫,暗卫见状,连忙低头领命,身影再次隐入黑暗之中,迅速执行命令去了。
……………………
天界,麟天宫
“陛下,禀报紧急军情,十二殿与大殿之间的决战,已定于三日之后,战云密布,一触即发。”一位天兵身着银甲,神色凝重,跪伏在地,其声铿锵有力地向天帝呈报着前线的紧迫局势。
天帝闻言,不禁轻叹一声“唉,这两兄弟,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非得兵戎相见吗?”
娑帔挞温言劝慰道“陛下,此事或许可视为一次契机,让我们得以窥见两位殿下真正的实力。是时候通过这场考验,为天阙王朝未来选定一位德才兼备的太子了。”
“太子?”天帝闻言,微微侧首,目光深邃地望向娑帔挞,那眼神中既有对提议的意外,也隐含着对帝国未来的深思。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你言之有理,这场争斗,或许正是检验他们谁能担此大任的试金石。”
天帝闻言,微微颔首,似乎在权衡着娑帔挞的每一句话。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他脸上的复杂情绪,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娑帔挞,汝之言,犹明镜照心,使朕明诸多未察之境。朕亦深晓大殿之心,既有鸿鹄之远志,亦存少年之血气。此忠于王朝及超于自我之志,正乃朕之所期。至于十二殿,彼等各擅其长,皆为朕之股肱。朕之偏爱,实望诸子能相砥相砺,共筑吾朝之煌煌。”
“大殿之才华与抱负,朕素所赏,其浮躁之态,乃年轻气盛之显,需加引导,方可成大业。至于十二殿,其温文尔雅,才情卓异,亦甚得朕心。朕之偏爱,非有意偏私,实乃见其各有擅处,愿皆能展其长,为国立功。”
娑帔挞闻言,躬身行礼道“陛下圣明,微臣佩服。有此明君在上,我天朝必将昌盛不衰,万民安康。”
陛下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娑帔挞起身,继续说道“卿之言,对朕启发甚大。今后,你时刻关注圣子们的动向,保其弗致演为不可控之局。毕竟,朕之诸子民、诸臣子,皆为此王朝不可或缺者也。”
“臣遵旨,定当竭尽所能,不负陛下厚望。”娑帔挞再次躬身。
未几,殿门再次被推开,一名天兵疾步而入,手持急报,神色肃穆地向天帝禀告“启禀陛下,远在六轮鬼域道的小殿下,近日已恢复神智,且......传来消息,幽冥河府的葵姬大主与之相伴千余年,并言其有意与葵姬大主共结秦晋之好,缔结连理之盟。”此言一出,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天帝的面色沉郁,双眸此刻黯淡无光,流露出不易察觉的失望。娑帔挞作为天帝的心腹,敏锐地捕捉到了天帝情绪的变化,他深知此刻不宜多问,更不宜打扰天帝的沉思。于是,他轻迈一步,向前靠近那天兵,压低声音说道“陛下已知悉此事,你且速速退下,将后续情况随时报来。”
天兵闻言,连忙躬身行礼,迅速退出了大殿,唯余一串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殿内悠悠回荡。随着天兵的离去,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压抑,天帝仍旧保持着缄默,仿若在心中暗暗筹谋着如何应对这猝不及防的变故。
娑帔挞则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言语,只是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天帝。
天帝轻叹一声,眉宇紧锁,他缓缓言道“唉,这孩子,在六轮鬼域道竟也不得安宁,竟会与幽冥河府有所牵连?实乃出乎意料。想那鬼域道,即便是小十二前往,亦难逃神智受损,为何她却能安然无恙,甚至与之相伴千载有余?这背后,莫非真有高人暗中相助?此中蹊跷,实在令人费解。”
闻听此言,娑帔挞轻蹙秀眉,沉吟片刻,方缓缓开口“陛下所言极是,六轮鬼域道与幽冥河府,渊源颇深,本就同根同源。小殿下能于其间安然无恙,更甚者,与葵姬大主私定终身,此等情形,确乎有违常理,令人费解。臣私以为,此中或许有高人隐士于幕后,亦或冥冥之中,天命所归。欲明其究竟,还需深入探查,方能拨云见日,洞悉真相。”
“卿,是否有可能与那个大天鬼有所关联?”
娑帔挞的双眼紧锁天帝,面色凝重,缓缓吐出几个字“大天鬼?”
天帝面色忧虑,沉声言道“朕心所愿,唯愿泽天与碧天能缔结良缘,共谱天界佳话。然而,总有一股隐形的力量,如同暗夜中的迷雾,不断阻挠着朕的意愿,让事态难以如预期般发展。细细思量,这幕后黑手,除却那传说中的大天鬼,还有谁能有如此能耐?此等推测,虽令人心悸,却也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