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审判 第21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哨兵把穆萨的证件放在检查桌上，示意穆萨举手准备搜身。穆萨只能配合，这是他第一次单独离开海法。他上一次出入聚集地的时候只有五岁，稚子五官尚未长开，他的阿拉伯裔面部特征并不明显。当时的乔抱着他，加上自己的伤兵证所以容易通过岗哨检查，带着穆萨进入海法。而现在，十五岁少年周围全是陌生人，他因害怕而身体僵硬。哨兵感觉到他的紧张，搜查的越发仔细。

证件检查完毕的人陆续上车，小小的岗哨站里只剩下穆萨一人。结束检查工作的哨兵陆续进入岗亭休息，他们从两人身边走过，每人胸前都抱着上膛的半自动步/枪，黑漆漆的兵器来带的冰冷感犹如落在穆萨身上的目光。

“这是什么？”哨兵从他裤兜里摸出一卷钞票。

穆萨说道：“是他们支付给我的薪水？”

“这么多？你跟着他们干了多久？”

穆萨快要哭了，本来他打算昨晚回趟家把钱给乔的，可乔给他打电话说新老板要在高卢山地参加场赛狗，他们已经离开海法过去准备了。他回答道：“五天！”

“五天就给这么多钱？你在骗他们吗！”

哨兵把那卷钞票摆在检查桌上，穆萨以为他是想要好处。因为怕遗落也为了不被人偷，穆萨将纸钞卷的很紧实，他想解开橡筋绳抽一两张给这位哨兵，可哨兵却伸出手指摁住卷钞。

穆萨以为他的意思是全要。

穆萨又怕又慌，哽咽说道：“我爸爸在养伤，我需要这些钱。”

哨兵：“我们有权没收诈骗所得。你这个肮脏的骗子！你爸爸怎么会受伤，他是居无定所、专搞袭击的山地游民吗”

穆萨不允许哨兵对自己爸爸出言不逊，他嚷嚷道：“我爸爸是位兽医，我们住在阿卡古城。他每月都纳税，他是守法居民。但当他遭人暴揍的时候却没有一个执法者出现解救他！”

哨兵轻蔑嘲笑：“用词真有意思，你居然能流利运用希伯来语中的高级词汇。你从哪里学习的希伯来语？”

穆萨随即报出自己即将入读的海法高中校名。他以为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就能让自己与他的同学一样被他们认可。可哨兵的目光变得凶狠：“XX校长应该下课滚蛋！他居然收你这种阿裔学生！你怎么配学习希伯来文？推车卖货的小贩不需要学习高贵的语言，更不需要接受良好的教育，你只需要认识那些香料的名字、能计算收入账就行了！”

两人交谈声越来越激烈，哨兵的肢体动作也越来越有攻击性。季若离放心不下，希瑞尔却只是瞟了眼穆萨说道：“我不清楚你们为什么非得请个阿裔小孩子照顾卡拉，马上要进入加利利地区了，岗哨越来越多，难道我们每次都得等他做检查吗？”

林予安打开车门下车，走向穆萨问道：“穆萨，你怎么还不上车，我们都在等你。”

“林先生！我还在证明这些钱是我合法所得。”

林予安瞟了眼那卷纸钞说道：“当然，这是我给你的日薪。”

哨兵对林予安用英语说道：“先生，他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他在欺骗您，我要通知警署的人过来。您可以先走。”

林予安：“这不行，他除了是照顾我猫的兽医以外，还是我门的翻译。我们需要一个会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的翻译。”

哨兵极力解释：“先生，你们远道而来，我们不能让这种骗子败坏我们国家的形象、更不能因这种骗子让你蒙受经济损失。就算你雇佣一位海法大学的学生作翻译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我可以介绍给你一个可靠的翻译。你会从他那里了解到我们国家真实的风土人情，更能感受到在战火中建立并在战火中锤炼至今的国家是多么伟大。”

哨兵连用两次我们国家，语气加重、反复强调这一地区属于谁。从这一地区或者环绕地中海的非洲以及亚州地区的地图可以发现，所谓国界线就像宴会蛋糕上的切割线。而这一地区就是宴会结束后被人遗弃在角落里的蛋糕残渣，饶是零星半块也边界分明。握刀切割的人只看重这些土地上的资源，不在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族群，资源可以分配，族群难以分化，所以纷争总也不休。或许让这些土地上的原住民消耗在纷争中无法与时代同步前进才是资源分配者的目的吧。

林予安脸色严肃：“我不想更换我的翻译，你检查结束了吗，我要带走他。”

哨卡站长闻声走了过来，得到下属反馈后瞟了眼桌上的钱，对林予安说道：“先生，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个阿裔小子在实施诈骗，我们需要把人交接给警署的人。为了不耽误你的行程，你可以到加利利地区的政府服务中心请一位翻译。”

季若离对希瑞尔说道：“去把人叫上车！天气太热，我不想再等了！”

希瑞尔嘀咕自语了句：“就非得是他吗？！”虽然在抱怨，可也走了过去对站长说道：“你们要把我们请的翻译交给海法警署的谁？皮斯曼署长吗？他应该去高卢山地了，我邀请他参加聚会。除了署长还有其他贵宾，你们这几天应该放行过很多高级车队。”

站长听后看了眼西家车队，和贴着海蒂带你看世界的宣传画报的车队，他妥协了。

站长对哨兵说道：“仔细检查这个人，确认没有违禁品就放行。”

站长恭敬的对希瑞尔笑着说道：“这都是我们的工作，还请你们配合，先上车等待。”

希瑞尔对林予安使了个眼色，像是在说人敬你一尺，你让他一步，差不多得了。两人走上汽车，隔着铁丝网隔，他们看到穆萨脱去了衣裤鞋袜，只剩条小裤衩，站在网格墙前，展开双手任由哨兵检查他的身体和每一件衣物的缝合处。

哨兵以检查违禁品为由羞辱他检查衣物又慢又仔细，他发现裤袢有被改动针脚的痕迹，穆萨解释是因为腰围太大做的改动。哨兵不相信他说的话，不合身的裤子收小的区域恰好能夹藏违禁品，他抽出了裤腰带的同时也弄坏了针脚。穆萨不敢多言，只能捡起裤腰带草草绑好裤子。

在他收起东西离开的那刻，哨兵说道：“我服完兵役就会上海法大学，我的同学里没有你这种小脏货，我也不允许高中后辈里有你这种学弟。我保证，你不会得到XX学校的入学资格。”

穆萨没有说话，这一刻的少年不再是少年。在这十几分钟里，他学会了隐忍和承受，他要和爸爸离开这场从六十年代就失控的混乱。他把钱塞进裤缝口袋里，揣好居民证走向汽车。

车队继续在荒芜山丘间行驶，在傍晚时分到达目的地。

扯烂的裤子是穆萨新买的，为了多穿几年，他特意选大了一个尺码。乔锁了腰，收了裤脚，可惜还没穿几天就被哨兵扯烂坏掉。到达酒店后，林予安给穆萨放了假，开车送他去赛狗俱乐部所在的戈壁滩。几家参赛的育犬场各自占据一席之地搭建帐篷，阿提和乔也在其中。

林予安说：“明天我们在酒店办冷餐会，你可以休息一天去陪陪你爸爸。后天我们要来看赛狗，我会下注你们育犬场的赛狗，可不要让我输哦！”

穆萨点点头，他听乔提过投资方的钱还没打到育犬场的公账。这次赛狗是他们的露脸赛，他们要赢，要让投资方看到他们的价值。穆萨信心满满：“林先生放心下注，阿提叔叔有十多年的训狗经验！”

林予安点点头，又给了他两天日薪。这次穆萨没有接，他说道：“林先生，哨兵说的没错，我值不了一百谢克尔的日薪。你以后每天给我三十谢克尔就好。”

林予安：“拿着吧，交给爸爸给你存起来。读不了这里的公立大学，去伊斯坦布尔或开罗读书也可以。不能读高中也没关系，你小弗老师也没正经读过高中可他两次联考都考上了纽大。给自己半张图书馆借读卡，不管在哪里都不要忘记读书。呵呵，听说你小弗老师小时候去海法图书馆什么书都看，连造船图纸都看。真是个怪人！”

穆萨没想到季若离是这样的人，他问道：“那小弗老师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林予安：“他因为药物中毒伤了大脑。”林予安有些不可思议地看了眼穆萨，奇怪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小孩子说这么多。他稍微深思了下，才发现眼前少年真的很像十七岁时的季若离，有点小心思，但本性可爱。

穆萨还在犹疑，林予安把钱塞到他手里说道：“三十谢克尔是你照顾卡拉的佣金，七十谢克尔是翻译佣金。赛狗之后，我们就要进去耶路撒冷地区，我真的需要一个会希伯来语和阿拉伯语的翻译。”

穆萨笑了笑，终于把钱塞进上衣口袋，在和林予安告别后转身走入营地，在大小不一的帐篷间寻找阿提育犬场的标志。

乔的伤养的差不多了，脸削了肿人看上去也精神许多。穆萨走到他们所在帐篷的时候，看见乔正在检查几只阿拉伯灵缇和意大利灰狗的四肢、脚趾，这种赛跑比赛犬从小训练多少都带着旧伤。这种比赛训练犬能熬到参加比赛的，大概为十比一的比例。从周围逛了圈的阿提回到帐篷，从小养大的狗看见他都冲他叫嚷。

“你们明天可得给我争口气！吃了那么多牛肉，明天拼命跑。”

乔正在给最后一只作肉垫保护，见他回来了，问道：“你去逛了圈，感觉怎么样？”

阿提耸耸肩：“那些狗燥得不行，不知道吃了什么。”

乔：“它们吃什么也不能给我们的狗吃，那些东西吃了会死的。”

阿提：“我知道，我知道！”

两人说的是兴奋剂，阿提的名犬饲养场以培育纯品种幼犬为主要盈利项目，很少参加这种赛狗俱乐部的赛事。可卡佩表示希瑞尔要在当地成立自己的赛狗俱乐部，这样的话他的育犬场就得有一两只赛狗明星，否则俱乐部就吸引不了有钱的客户。

“爸爸！阿提叔叔！”穆萨走进帐篷，声音洪亮。

乔吃惊：“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海法吗？”

阿提：“你怎么通过岗哨检查的，我们都没给你提前申请办理来高卢山地的手续，你是怎么出来的？”

穆萨笑道：“我跟着小弗老师和林先生过来的，有摄制组在，哨兵没说什么就放了我。爸爸，针线在哪里？我把裤腰带扯坏了！”

乔不相信穆萨能轻易通过哨兵检查，他上前撩开穆萨T恤，想要看看他身上没有有伤。穆萨躲开乔，说道：“爸爸，我都这么大了你应该相信我不会对你撒谎。”

阿提也道：“他跟着摄影车队出来的，不会吃亏的。你没看节目吗，那个叫海蒂的小姐长得真漂亮。穆萨你见过真人，真人好看还是电视里好看。”

乔给穆萨找来针线，原本想让他脱裤子给他缝的，可穆萨怕乔看出端倪，借口害羞要自己缝。穆萨边缝边道：“真人好看，她的头发跟阳光一样金灿灿，眼睛就像地中海的海水碧蓝清澈。她就像女神阿佛洛狄忒一样高贵、美丽。”

阿提打趣：“真是要读高中的孩子了，说起话来文绉绉的。”

乔笑了笑，继续给狗狗按摩四肢。

阿提育犬场的帐篷有两个，另一个住着卡佩安插进来的空降训狗师和他们负责的南非脊背犬。几人吃过晚饭，阿提趁乔洗碗的时候把穆萨叫到一边小声说道：“等会你让你爸爸带你去买点椰枣什么的！”

穆萨不解：“为什么？我不喜欢吃椰枣！”

阿提：“那就石榴汁，冰激凌什么的。”

因为要攒钱，穆萨没有吃零食的习惯：“可我不想吃这些，我晚饭吃得很饱。”

阿提抿抿嘴，心想这孩子真没眼力劲儿：“那就叫你爸爸带你去高地转转，看看风景。”

穆萨皱眉：“可这里都是荒丘，有什么好看的？”

阿提说实话：“我今天去周围转了圈，发现那些来参赛的狗都吃了这个！”他从兜里摸出一包粉剂。

穆萨：“这是什么？”

“一种兴奋剂，运动员吃的，很贵的！把这个伴在狗食里喂给它们吃，明天能赢比赛。”

穆萨迟疑：“不会伤害它们吗？我听说吃药也能中毒的！”他想起小弗老师，曾经两度考上纽约大学，因为药物中毒导致现在的他低智到生活不能自理。

阿提呼了口气，心想这两父子可真是一脉相承：“要赢比赛就得吃这个，别人的狗都吃，咱家的狗也不能落下！不然不公平。你放心很安全。我们得赢一场比赛否则拿不到投资！今天先给它们一点点让它们适应一下，明天再喂它们吃比赛剂量。”

穆萨：“好吧，我让我爸爸带我去集市逛逛，阿提叔叔我给你买包烟吧！”

阿提把兴奋剂揣进兜里，对他笑道：“你终于知道该感谢我这个叔叔了！不用一包那么多，你给我买两根就行。”

穆萨笑着点头跑出帐篷帮乔洗碗。

乔听他想给阿提买烟，赞许道：“你是该感谢阿提叔叔，不说现在他把你介绍给卡佩先生，就说当年他把你从废墟里刨出来你也该给他买一辈子的烟。”

穆萨笑得更厉害：“好在他烟瘾不大，不过我听说英国的香烟抽起来更上口。阿提叔叔喜欢看金发碧眼的大美女，等我们到了英国，他可以天天抽香烟看美女。”

乔听了哈哈大笑，收拾好餐具，领着他走出戈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