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努比斯的审判 第15章 阿努比斯的审判

希瑞尔瞪了眼斯蒂芬走向拍摄场地。

诚如林予安的猜想，因为皮埃尔的离世太意外也太仓促，西家未能正常完成继承人更迭。希瑞尔手中的权利太少，他需要一场立威秀。否则他的连锁酒店与高级会所的计划将永远无法实现，西家也只能继续利用家族数代累积的庞杂商业交易网替人洗钱。希瑞尔在马来半岛看见了不愿上岸的马家是如何覆灭的，他不能让西家继续陷入泥沼。八十年代了，从一战到二战再进入冷战，世界秩序早已改变，商业规则不断重置，曾经被默许的已不符合当代社会价值，所以西家也需要改变。

卡佩让分组导演带着西家小辈分别去到各自拍摄地准备拍摄。三个叔父和婶婶还坐在草坪上进行他们的社交茶会，谈论这处庄园设计如何蹩脚，设施如何欠缺，昨晚海浪声如何吵的他们睡不着觉。其中一个伯父指着偌大的庭院草坪说道：“要我说这里就改做成高尔夫球场。皮埃尔从小不喜欢运动，还不到五十岁就开始杵手杖，他的生活过的一点都不健康。”

希瑞尔站在几人身后说道：“如果我爸爸不是要花大把时间打理家族生意的话，他应该像几位叔伯婶婶一样去旅游、健身、欣赏歌剧。而且，这里是人工浮岛，无法栽种防风林更不能作为高尔夫球场用地。”

“你这个小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出言不逊，我们千里迢迢到这里为恭贺你订婚之喜，你就是这样招待我们的？你小叔叔本来就神经衰弱，昨晚一宿没睡好觉。你倒好，睡酒店去了！”

希瑞尔心想你们休想我给你们报销酒店费用：“我住酒店只是暂时的，我今天就会搬到庄园居住。各位叔叔，外出度假入住自家城堡别墅是西家的传统，而且别忘了，我爸爸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大家可以用感受艺术品的耐心与智慧去感受此处独特的异域风情。”

说老实话，就算季若离当初在海法出任西家法务时也是住在市区的，浮岛庄园与中世纪海港前哨一样，在风力不大的日子还好，要是遇到暴风雨天气就只能从玻璃破碎、墙壁颤动与地板震荡中感受大自然的威力。空置五年的庄园也就是这几天请了工人进场维护，论居住条件当然比不了星级酒店。

等希瑞尔走后，叔伯婶婶们又开始吐槽他爸在世时两父子天涯海角不复相见，他爸死了倒开始极力维护，真是可笑。

季若离装作第一次来浮岛别墅，对什么都很好奇的样子。趁跟着编剧和导演选景的时候逛遍了别墅，皮埃尔的书房关闭，只是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开放给一个西家小辈住。他的房间重新布置过，物件要嘛新置要嘛是美工道具，唯有墙上悬挂的一幅沃尔夫的画作没被换过。

季若离多看了那幅油画几眼，那是他老师处于创作黄金期的画作，佛罗伦萨传统画派，收藏级别。至从他去到纽约后就不再创作该画风的油画了，所以这些都属于孤品。

卡佩问道：“喜欢这幅画吗？”

季若离点点头：“对于我来讲，这样的画作如同高山仅限仰望。”

卡佩笑道：“小弗太谦逊了，你在展览馆里的临摹画看上去也非常不错。要我说，西家投资艺术学院，供养画家还不如培养你。呵呵，今非昔比，不是文艺复兴时期了，现在的西家估计供养不了多少顶级艺术大师。他们应该帮你多宣传宣传，包装包装。”

“我？！我不需要！”卡佩的笑侃让季若离怅然，他想到自己的爸爸，更想到自己，如果没有遇见林予安他或许还是西家栽培中的艺术品吧。西家从来知道他幼时的处境，却从未施以援手，西家只是在等待他学成出名再把他签到旗下包装出售。就算他在纽约与林予安相遇，改变生活轨迹，在西家眼里也只是颗棋子。

他的身体紧绷感到股彻骨的寒意，林予安察觉到他的不对，拉拉他的手发现他手指冰凉。

“怎么这样冷？风大受不住吗？”林予安从背包里取出件风衣给人披上，对卡佩说道：“别墨迹了，选个敞亮的房间拍拍算了。他身体不好，怕吹风生病！”

跟在一旁的导演说道：“那就刚才我们看过的玻璃阳光房吧，轨道已经铺好，就等着拍了。叫化妆师过来给小弗先生打下高光。”

“不用！”卡佩说道，“不用过多修饰，不要破坏他的古典美。”

几人去往位于二楼露台的阳光房，玻璃穹顶挡住了海风过滤阳光，是皮埃尔当初为治疗皮肤病所修建的日光浴所。季若离脱去风衣交给林予安，道具搬来画架和画布，为了缩短拍摄进度，美工早已为画布上了底色。季若离拿了下不顺手的调色板，摆弄了下道具颜料又看了看画布上事先涂抹上的颜色，小脸逐渐垮塌。他望着林予安，说得有些委屈：“我不想录了，我们走吧。”

卡佩抢先说道：“为什么？”

季若离：“这些都不是我的，不顺手。”

道具师说道：“拍摄都是用道具啊，你一幅油画画下来至少五个小时，谁有工夫等你慢慢画。你端着调色板，握着笔比比动作就可以了呀。”

季若离摇头说道：“那是骗人的，那谁都可以在这比比动作，干嘛非得是我。骗人是不对的，我不要做这些骗人的把戏。”

道具不满，对分组导演说了句：“哪找来的傻瓜。”

林予安侧头对他说道：“是你们制片人特别邀请来的嘉宾。”他倒是不想让人拍季若离，遂对卡佩说道：“那你们满足不了小弗的要求就算了，我们不拍了，狗可以借给你拍个开场白。”

卡佩才不关心狗能不能出现在镜头面前，他想把季若离这只卷毛兔哄到自己圈里。他对季若离说道：“这是我们准备不周，没关系，我带你去市区买画具。你喜欢什么品牌的油画颜料随你心意挑选。我们还能去请为兽医来照顾卡拉，你的猫宝贝是叫卡拉吧。”

道具和导演听罢，都识趣地带着人离开，难怪这位制片人会亲临现场，原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斯蒂芬走进玻璃房说道：“用不着这样麻烦，卡佩先生。庄园原本就有很棒的画具，我可以带小弗去挑选。”

季若离听罢表示可以，斯蒂芬遂带着季若离和林予安走了出去。五年前，斯蒂芬也跟着希瑞尔去了趟马来西亚，当然也见过林予安。对于这个让西家三度吃瘪的男人，斯蒂芬自然没有好脸色。而季若离在他眼里妥妥就是一个叛徒，等带着两人走向位于书房隔壁的储物室时，斯蒂芬说了句：“真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又走到一起了，可惜小弗先生你的监护权在西家手里。你要是再想入籍外姓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季若离和林予安对视一眼，林予安说道：“他已经成年了，是独立自然人。”

斯蒂芬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说道：“林先生莫不是忘了，小弗先生有严重的智力以及认知障碍。他不具备自然人属性，他甚至不能自己签署法律文书。如果他想出道，经纪人得由西家说了算。”

林予安：“那我可以请司法鉴定，来保护小弗的权益。”

斯蒂芬冲他笑了笑，暗含警告：“我们有自小弗出生之日起的每一份医学证明和司法鉴定。只要他还是小弗，他就是西家的人。你要是过分了，我们可以告你诱拐失智人士。”

林予安知道季若离只能当弗兰克.西弗利斯，如果他承认自己是季若离的话，至少大马经侦人员会逮捕他：“这事我跟希瑞尔谈。”

斯蒂芬耸耸肩，他有的是办法让希瑞尔对林予安说不。

季若离懵懵懂懂不知所谓的走进储物室，里面都是还未来得及搬走的旧物。当初他留在庄园的个人物品单独放置在一个铁皮箱里，箱子打开，里面除了几块腕表和领针而外也没有贵重物品。一套油画画具放在箱子最底层，斯蒂芬一样样的将东西拿出直到取出那套画具。画具装在防水袋里，保护得很好。

“全是你的，你用起来应该很顺手。”斯蒂芬将袋子交给林予安。

季若离的目光落在箱子最底部的牛皮盒子上，斯蒂芬也看见了，他幸灾乐祸地拿出那个牛皮盒子在两人眼前晃荡：“可惜了，死亡账户都是银行的收益。苏黎世银行会感谢开户人的。”

林予安瞪了他一眼，拎着画具袋子牵走了季若离。那个做工精美的牛皮盒子上镶有纯金的苏黎世银行标志，里面装着一个搭载支付系统的微型便携处理器，从外观上看挺像速记打字机，只要输入密码就能随时随地转账入账，也是解锁账户的凭证之一。

这是季若离当初给自己开设的私密账户时，银行给予得配套设备。

这个账户里除了那些年他的合法收入而外还有他和李伟平开设在瑞士的医贸公司的公账，包括査赞.马塔其拨给李伟平开设公司的注册资金和采购药品生产线的款项，当然也包括李伟平转手卖出生产线设备的收入。

然而这些钱他们谁都不敢动，因为这些钱都栽赃给了査赞.马塔其，他们一动就得暴露。

现在季若离因失踪而注销了身份信息，苏黎世银行也将其归位死亡账户、冻结存款，除非季若离不惧监管追查的风险敢自爆身份否则谁也动不了那笔钱。

真便宜银行了！走出储藏室的季若离幽幽然叹了口气，以他现目前的人设来看要再赚够那么多钱，得下下下辈子了。林予安见他嘟着嘴不高兴的样子反而高兴了：“哥哥早就跟你说过，跟着哥哥当兔兔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不许想那些不该想的，那是钱吗，那是一副明晃晃的小手铐！你可千万不许动歪心思！”

季若离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林予安。

季若离哎了声：“就等着年年扣账户管理费，扣到清空为止啰！”

林予安啧了声：“你还是不甘心啊！”

季若离勾起他的手，在他脸颊落下一吻：“那你不许嫌弃我，光吃饭不赚钱。”

林予安搂着人吻了吻他的唇说道：“那你得带着两只小的天天伺候我，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宠你。”

季若离：“白日做梦！”

林予安：“是想做一辈子的梦。”

“恶心！”

两人在回廊上的打闹被一个站在空置房屋中的人尽收眼底。

再回玻璃房后，季若离对摄影表现出了很大兴致，在和导演沟通好站位之后开始调色，他没有拒绝道具美工的画布在那张半成品上勾勒窗外海景。卡佩和导演坐在一起盯着显示屏，虽然季若离全程都没说话，但从两人专注的神情上来看还是很满意的。

让道具师没有意料到的是季若离的绘画速度不慢，从用色上看颇有古典画派的风范，从空间构图上讲又洒脱灵动极具现代感。道具师摇头惊叹：“不愧是来自佛罗伦萨的西家画师，这么年轻就具备大师级的功底。这位画家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

站在他身旁的林予安反应过来，这人是在问自己，他恍然一笑自己是季若离的经纪人，可不该问他吗。在吹捧卷毛兔这件事上，林予安是不遗余力的：“据我所知，三岁吧，三岁他就开始画画。五岁起就拜师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斯宾塞教授专业学习绘画，十二岁开始进入纽约大学艺术学院成为预备生学习现代画派。你不知道，在他十七岁时就有三幅画拍出了高价。”

道具师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又对林予安说道：“你是他的艺术经纪人？你该帮他办画展而不是录节目。”

林予安才反应过来，这时的季若离是酒庄小傻子：“呃，他不喜欢画展什么的。他只喜欢呆在山地酒庄，要不是来参加订婚礼，他甚至不想下山。”

道具师频频点头：“是的，真正的大师都是隐士，大师们的脑袋泡在艺术和哲学里，谁有工夫出来应酬！”

拍摄结束，季若离的画作并未完成，他看了看走过来的道具师笑道：“刚才抱歉啊，我只习惯轻一点的调色板，像这种我用着顺手。”

道具师讪笑：“你不用道歉，你有挑选画具的资格。我让你用我打底的画布才是冒犯了！我这样跟你讲话，会打扰你吗？”

“不会，我也该休息了。”

“我听你经纪人说你曾是纽大艺术系的预备生？！我也是艺术系预备生，爱丁堡大学的。我没读完大学就出来做事了。”

“我也只是预备生，并没有上艺术大学。”

“真正有天赋的人不需要专业学习，我就属于没什么天赋的，早点出来工作反而不会浪费时间。”

季若离心想要是没在纽约遇见林予安的话，他也可能做个商业设计师。他正在计划离开海法后的营生，问了些美术道具之类的话题，道具师见他感兴趣邀他去自己工位参观。

林予安想跟过去，被卡佩拦下，对其说道：“没想到小弗英语说得这样好，我不担心他去英国生活会不适应！”

林予安呵呵一笑，他也没想到季若离不知不觉就跟那位英国道具师聊嗨了。

“我离开会儿，给小弗的猫找为兽医过来！”

“不用兽医，我随身有带卡拉的药。”

卡佩摸摸鼻翼：“林，你是怕我这样殷勤小弗会动摇吧！”

林予安轻蔑不语。

卡佩：“小弗是自由的，现在也不是中世纪了，我们不用单枪决斗，我跟你都有追求他的权利。”

林予安只觉这只苍蝇嗡嗡地吵得人心烦：“你可以行使你的权利，但你要是打扰到我们的话，我也可以让你尝尝拳头的威力。”

卡佩耸耸肩，开车离开庄园。与此同时，海蒂和她的助理也赶到庄园，她很快进入工作状态以西家几位叔伯的庭院聚会开始介绍这座修建于四十年代的欧式庄园。季若离没有与她同框，因为他一走过去，大卫就不安分总要他抱。

他索性跟着道具师去看他制作道具了。

那天他们都没离开庄园，因为晚宴部分也是重要环节。西家人正装入席，就连斯蒂芬也一丝不苟的穿上燕尾服在餐厅来回穿梭安排他们的晚宴。希瑞尔全程配合，他清楚《海蒂带你看世界》是一档收视率相当不错的节目，有了这期宣传他能更好的推进自己的连锁酒店业务。

晚餐后，几人在餐厅听收音机闲聊，几位叔叔又开始回忆当年，说这个时候至少该有个四重奏为他们现场演奏。

至此，拍摄组导演带着母带离开，伊莉莎、海蒂回酒店。除了几个看守设备的工作人员留在草坪住帐篷以外，就只剩西家人和几个当地帮佣。

希瑞尔带着季若离和林予安去台球室打球，几个年轻的也陆续来到台球室。几局下来，时间已到晚上十二点，几人回房休息。一个西家小辈说道：“没看见斯蒂芬啊，昨晚这个时候他早就催促我们回房休息了。”

希瑞尔问道：“他为什么要催你们回房？”

小辈：“因为当地海事局发了广播说这几天后半夜风力强，让沿海居住的人关好门窗注意维护防浪堤。昨晚不到十点他就让我们回屋，检查每间房和海堤了。斯蒂芬虽然啰嗦了些，但还是很负责。这里没有仆人，凡事都得他亲力亲为，还是挺辛苦的。”

希瑞尔认同：“他的确是个尽职尽责的好管家！他也喜欢打台球，怎么没见他过来玩两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