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阿宁遣散了所有人,在我身边坐下。
阿宁视线落在我的短发上,微微笑起来:“怪不得他们把眼盯花了都没看到你,原来你把头发剪了。”
我笑了笑,“不然怎么瞒过你?我可不想一到巴乃就被你抓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我看着阿宁的伤,她主动说:“没有什么大碍,皮肉伤,没有伤到骨头。”
“那就好。”我小声说。
窗外市区的喧闹、走廊有人偏高的音节、海浪般一声接着一声,最终泯于虚空,无尽的时间与空间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阿宁离我很近,她坐在小孟之前坐的椅子上,并且往前搬了搬,近到我一伸手就可以拉到她。
可是我一瞬间觉得她离我非常遥远。
我和阿宁之间隔着太多的东西了,无论是我倒计时的生命、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还是书里书外不同维度的世界。
阿宁唇角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会问我什么?为什么要去巴乃?我多出来的保镖打手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偷偷尾随她?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长久的沉寂后,我受不了这温水煮青蛙一样的氛围,说道。
“当然有,”阿宁顿了顿,探究地看着我,“但是你会跟我说实话吗?”
“……”我哽住了。
“林霖,你能告诉我你想做什么吗?你千方百计甩开我在北京留给你的人,跨越大半个中国找到我,是为了来给我挡刀?”阿宁平静地说,不放过我一丝表情变化。
“算了,”阿宁轻轻呼出一口气,放弃了询问这个问题,说:“刚刚是怎么回事?你刚刚怎么了?”
她向前倾身,一只手拉住我的手,微微摩挲着。
我迷茫地看着前方,眼神没有聚焦,求证似的说:“阿宁,我只是个普通人。”
她看着我,垂下眼睛,点点头。
“其实无论是霍家还是吴邪胖子,都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冷静地说,心中似乎抽离出一个冷漠又理智的人,捋清着最真实,最无情的事实。
我语速很快地说着,以此来逃避某种强烈谴责良心的洪水猛兽:“吴邪霍家潘子云彩,说白了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不欠他们钱二和他们不熟,难道要我豁出小命去救他们?这种亏本的买卖狗都不做!更何况现在我不知道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给禁言了,狗日的它把我的话屏蔽了?”
“这不是我不想救他们,是我根本没有这个本事!我能以凡人之躯拯救全世界吗?我又不是超人!蜘蛛侠还是被变异蜘蛛咬了一口获得超凡能力才当救世主的。何况,何况我也没有义务救他们,阿宁你说对不对?”
“我已经仁至义尽了,霍家人没听到,但我警告了危险,我确实说了,没有人听到难道要怪我吗?”
“我已经受到惩罚了,吐血吐的不吱声,等我作到生命尽头嘎了我就老实了。”
“阿宁,你说我究竟还有什么不知足?起码……”起码我救下了你,我还不满足吗?
我也不管阿宁听不听的懂,说着疯言疯语,我的唇角应该是在笑的,但泪水却无声地淌了下来。
阿宁忽然起身,大力把我抱住:“好了林霖,别说了,别说了。没有人怪你。”
她的怀抱一直都很温暖,我知道。淡淡的酒精味儿萦绕在鼻尖,我把头埋在她怀里,疲惫又愤怒。
没有人怪我,我当然知道,一直跳起来责怪我的,折磨我的,从来只有我自己。
挑战既定的命运,和扭转高速行驶的高铁方向有什么区别?
我要是逞强,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一是被高铁撞死,二是让高铁改道,脱轨,哪一种都是恐怖的存在。
这件事到此为止,我不能再插手了,有这个时间,我和阿宁过过二人世界,偷偷享受最后的日子不好吗?
“带我走。”我颤抖着声音,“离开广西,离开这里,去北京,去美国,哪都好,我不想在广西呆着了。”
阿宁猝不及防一愣,很快答应:“好,我们离开这里。”
两小时后,离开的专机安排妥当,阿宁带着我匆匆到机场。
天色阴沉沉的,看起来要下雨,小孟她们带了伞,亦步亦趋地跟着我,时不时看我一眼,看起来有话要说。
机会永远赶不上变化,如今我人在阿宁这里,墨婳无论如何都无法把我抓走了,我要是再狠狠心,能敲她一笔,让她拿钱赎小孟她们。
我站在机场宽广的空地上,看着远处的天空。
来这里时我晕车很狼狈,离开这里竟然更狼狈,像个逃兵一样。
阿宁看我不动,停下来等着我,侧身望过来,黑发下面露出一小节流畅凌厉的下颌线。
阿宁穿了一件冲锋衣,脚蹬一双棕色作战靴,看起来不像是和我一起逃跑,反而像会中途不动声色背上降落伞,趁我不注意一跃而下再回来。
我越看越狐疑,大步上前,紧盯阿宁的眼睛:“你是不是打算回来!”
阿宁一顿,笑笑:“说什么呢林霖,我们一起走的,我怎么回来?”
周围有老外窃窃私语,我心中总有种直觉般的感觉,把她拉倒一边,咬牙切齿:“阿宁!你不能去巴乃了!不然我费尽心思撵着你图什么!你到底去巴乃干什么?就为了给那个死老头找续命的法子?”
阿宁瞳孔里有我小小的倒影,她琉璃般的眼睛弯了弯,忽然抬手摸了摸我的耳廓:“我以为你知道呢,看来一向什么都知道的林霖也有当局者迷的一天。”
我下意识一缩,我的耳朵泛起细密的痒意,很快燃烧了起来,我恼羞成怒一把打开她。
阿宁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捂住左肩膀:“痛痛痛痛。”
我慌忙拉她外套拉链,要看她伤口有没有渗血,手腕却被一股大力抓住,愕然抬头,迎上阿宁的带着笑意的眼神,恍然大悟,她竟然在骗我!
阿宁平时都是严肃的领队形象,这样的玩笑对她来说极其难得,她眉眼带笑,如冰雪消融。满天的阴云也挡不住她眼里的温柔和璀璨。
“我的奥迪a6被你开报废了。”
我一愣,怎么说起这个?坏了我好像没钱赔。
“我把你安置在北京,二环以内寸土寸金的宅院,拨给你的保镖年薪百万级别。”
“塞给你的卡,你要是有心查一查,会发现里面有一个惊人的数字——但遗憾的是你从来没看过。”
阿宁叹了口气,按住我的后颈,制止我后仰的幅度,眼睛像是一汪深潭,翻着细微的波纹:“林霖我发现你真的心大,你觉得这是普通朋友能做到的程度?”
“等等——”我呆住了,一个从来不敢想的念头龙卷风摧毁停车场一样席卷我的大脑,仿佛富士山喷发,小男孩爆炸,刹那间我的大脑完全空白了。
温度逐渐升高,这一小片区域似乎和周围割裂开来。
砰、砰、砰…我听见心脏有力地在胸腔跳动,连带着每一寸血管和神经,导火线一样急速爆燃炸开绚丽的烟花。
阿宁轻轻地拥住我,轻柔又不容辩驳的力道传来,她的话音带着令我头晕目眩的、毫不掩饰的爱意:“我去巴乃,是为了给你找续命之法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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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