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上次之后,淑妃许是羞于见人,总算是安分了下来,皇宫里新来了一批道士之后,确实引起了一阵议论,皇甫翊也被太后娘娘召去问了话。
皇甫翊一脸温善恭敬地回答,是为了母后的凤体安康,太后对这个回答,大概是老怀甚慰,颇为满意。
连为了淑妃,想要质问他的目的,都忘记了。
这些,都是赵鲤听于四夕说的。
她也去请安了,特意换了一身衣裙颜色,只是没能进去。
大概太后娘娘看见她,心里还是有阴影。
赵鲤乐得清闲,她本是看上去,有些稚气的,在宫里这么久,滋补的汤药膳食,如同流水一样进入金霞宫。
如今的赵鲤,已经不相同于往。
转头就碰上了同来的吕昭仪,自从上次之后,她就被美人们孤立了,独来独往却也不觉得如何,依旧从容不迫。
见到赵鲤,邀请她到自己的宫里去坐一坐。
这些时日,赵鲤都快闷得发毛了,吕昭仪还是她比较有好感的,自然也就应了下来。
等到了吕昭仪所爱的朝月宫,赵鲤才碰见更为有意思的一件事,她的表姐谢淑仪也居住在朝月宫。
那边发现赵鲤来了之后,里面闭上了门窗,似乎不像与赵鲤谋面。
“听说,陛下近来常常到你那金霞宫去?”吕昭仪半分都不带委婉的问了出来。
赵鲤拈着指尖的一颗梅子,僵在了那一处,入口不是,不入口也不是。
“怎么,这还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吗?”吕昭仪坦荡荡的,眼中一片清朗:“倒不曾见陛下在金霞宫过夜。”
赵鲤将梅子放进口中,笑道:“自是不敢让陛下过夜的,否则,我这小小郡主,岂不是要让娘娘们生吞活剥了去。”
吕昭仪挑眉道:“你这小小两个字,用着倒是讽刺谁,谁不知道,忠贞郡主阖家殉城,才换来了这一个金尊玉贵的封号。”
“论及起来,你的辈分是和小公主们一样的,不晓得陛下怎么也下得去手。”
“娘娘这样说,倒好似是嫌弃我年轻气盛了。”赵鲤婉然笑道。
“这宫里你说出去,谁会信呢?”吕昭仪现在慢悠悠的,拈着手里的花枝,又瞧着赵鲤说:“不过,他们信不信都不打紧,谁敢非议陛下呢。”
只要陛下在意赵鲤,就不可能任由赵鲤被人随意中伤。
倘若,他对这些流言蜚语乐见其成,那恐怕散播谣言的人,就要“得其所愿”了。
想到这里,吕昭仪笑得花枝乱颤,赵鲤水润的眼睛里,满是茫然之色,不晓得她在笑什么。
陛下觉得这宫里处处藏污纳垢,偏偏就喜欢那赵家女儿居住的金霞宫,甚至碰也不碰赵鲤一下。
他却不知道,这宫里所有的血腥灰暗,都是为了他而发生的。
若是没有他,她们这些本就素不相识的人,又何必要聚到一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陛下如今中宫悬置,宫里的娘娘们,谁不紧盯着那位置。
若是让赵鲤这样一个小丫头捷足先登,恐怕她们会先将赵鲤撕碎了。
赵鲤看天色也不早了,起身同吕昭仪告辞。
“那我就不多送了,你自己也认识路的。”吕昭仪这时候,也有心情和赵鲤玩笑的。
赵鲤也报以莞尔笑意,临走前,她看了一眼配殿,似乎有人在窗户后偷偷窥测。
等见着赵鲤走出去了,吕昭仪扭头看着大窗外,赵鲤活泼的脚步,莫名地就沉默了下来。
“忠贞郡主性子倒是软和清爽的,怪不得陛下对郡主也青眼有加。”
吕昭仪嘴角挑起一抹讥诮,撇了撇嘴,冷冷道:“她才多大,嫩生生的豆蔻年华,表里如一,陛下呢,看似是年轻俊朗,可惜里面早已腐烂漆黑,要与这么一个小丫头谈情说爱,唯有他一个真心实意罢了。”
陛下自然时值风华正茂,可赵鲤的心性未免太苍白,搁在寻常,都还是在家里如珠如宝的捧着。
宫人没有自家主子想的那么多,只是喃喃道:“说不得过段日子,陛下就没兴致了。”
陛下这个性子,无论对什么,一贯都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欢一段时日,也就撂开手了。
“这个不一样,那些个除了选秀入宫的,其余的都是投怀送抱的,唯独这一个赵家女儿,是他穷追不舍的。”
皇帝站的最远,也就看的最清楚,他想的什么,也能出揣摩一二。
寻常的那些胭脂俗粉,哪有这个清丽可人,哪有这个干净通透,陛下是真的用了心了。
他喜欢赵鲤,他第一次,这样喜欢这么一个女孩。
她并非世族闺秀,没有行止间的规矩,她也不是村野之女,不粗俗不市侩,她什么都有。
她娇软,可爱,任性,有着悲哀的身世。
她也什么都没有,没有家人,没有爱人,犹如一张白纸,只等着他来落笔。
这样一个赵鲤,在陛下眼中,令人为之着魔。
“罢了,日后可莫要在外人面前提这些。”吕昭仪也都是自己瞎想的。
她闲得无聊,天天盯着宫里这么几个人,来来回回的琢磨。
怎么可能还摸不清他的性子和喜好。
更何况,男人不都这副狗德行吗?
金霞宫外的不远处,水音阁附近有一大片的海棠林。
此时宫里的海棠花开了,一簇又一簇,美艳张致,花姿潇洒,粉色的花瓣偶尔被风吹落到了水面上,像极了一幅画。
水音阁是建在水中的,两岸都是海棠花,需要坐船过去,所以一直没有什么人,偶尔会见到宫人去洒扫。
她平素带着宫人出去赏花,因为皇甫翊来得勤快,金霞宫附近很少有什么多余的人经过,很是清净宜人,海棠花也没有什么恼人的香气。
倘若皇甫翊不来的话,她就跑到这里来看书,也没有人来打扰。
今日回去的晚了,耳边捕捉到一阵如泣如诉的哭声,丝丝缕缕的。
她回过头看其他人,他们都仿佛没听见一样:“你们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没有啊,”连翘和红樱对视一眼,拥着她离开此处,说:“郡主听错了吧,那里没有人的,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声音忽然又果真没有了,赵鲤心中纳罕。
可是,就在她再次走出去四五步,隔了一阵又听见了。
“莫不是有水鬼罢?”赵鲤听着水音颤颤的,怪得很。
她想起了皇甫翊讲鬼故事时,诡秘的语调和嗓音,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难道真的是白日见鬼了?”
赵鲤回到金霞宫后,也曾试图问过,可是,什么有用的答案都没得到。
也许是这些宫人身份的缘故,并不知晓那么多的内情。
晚间,皇甫翊在蕴章殿批阅奏折,听到于四夕的回禀,赵鲤似乎发现了水音阁的蹊跷。
他手下的笔尖顿了顿,无端的拖出一尾长长墨痕,意味不明道:“她快要发现了啊。”
“陛下,是不是要奴婢吩咐……”于四夕欲言又止。
“不必,何必呢,”口中这么说,皇甫翊还是放下了笔杆,他从不在金霞宫过夜,他不敢过。
金霞宫里,挂着的是赵家儿郎用过的刀剑,摆着的是赵家的枪谱和书信,博古架上放置的是护心镜,他怎么敢过夜呢。
“陛下这未免太冒险了些,若是忠贞郡主心怀不轨,岂不是伤了陛下。”于四夕觉得,皇甫翊对忠贞郡主的放纵,有些太过了。
哪怕为了讨小姑娘的欢心,彰显自己全然的信任,这也有些鲁莽冲动了。
陛下膝下无子,于四夕当然希望,陛下有人延绵子嗣,如今见状,又怕他美色误人。
皇甫翊听了他的忧虑,什么都没说,靠在椅背上略微仰起头。
于四夕过来端上了一杯茶,听见陛下嗤笑一声:“朕就是想玩一手大的,不好吗?”
烛光照耀在皇甫翊的手腕上,一脉顺着血管形成的,淡淡青色直痕。
他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