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据 第4章 第 4 章

我戳了戳一旁的玄华，细声道：“你可知对面那位是哪家的仙君？”

玄华把我的手指攥进掌中：“不要乱看，那是大荒之东的神皇，帝俊。旁边那个，应该是他的弟弟，据比。”

阿据，据比。

我心下了然，怪不得这小子那么狂呢。

宴席结束，师尊留了几家地位尊贵的上神小住，其中就包括了帝俊和据比。

从那以后，我晚上就不太能睡得着了，那人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与问题，没事就跑到桃花树上吹笛子。

那桃花树又是当年我入昆仑墟时以指间一滴精血灌溉而成，因此总能感知树的一二。那小子的笛子吹的凄凉古怪，我想那桃花估计也是受不了了。

他在树下吹了十日，我也就听了十日，许是受笛声的鼓舞，嚷起来也是活力十足。我极不爽，拉着他偿还人情，可这小子清了一次，总有办法让我再欠下一次。

不是酸与咬人啦就是山膏喷火了，再不就是哪里氏族武士要找我麻烦啦。更无语凝噎的是，这些明明都能自己动手清理掉，偏生着小子出手之快，动作之利，回回都能赶到前头。

我手里握着的神器，连形都还没化好。

我多次想甩下脸面，将他一脚踹的远远的，可想起师尊又交代过，既是远客，应当礼待。无奈，我只好拖着这人继续在昆仑墟招摇。

夜晚，山下城镇燃起了熊熊篝火，阿据靠在穷奇肚子上，眼尖瞧的兴起，拽起我便要下去共乐。我歪过头，不想理他，可下一刻，我就感觉脚下一空，阿据竟直接挟起我飞身跃下。

山风戚戚，我只觉得耳边风呼啦作响，少年的怀抱很是温暖，我靠着他，听着他的心跳，脸颊忽然变得些许发烫，山间拔凉的夜风也不能缓解。

不多时，两人一虎平安落地，穷奇很是兴奋，看见火堆就往光亮处冲，惹得鸟族那些暴脾气的直啄它。

与那老虎相比，我与阿据也是不遑多让了，平时里我们都是爱热闹的人，瞅着那些人围着火堆载歌载舞，我兴致大起，旋着圈就融了进去。少女裸足翩翩起舞，丝制的白衣在风中飘扬，腰间的玉玦泠泠作响，我望向阿据，他向一旁的人讨了一壶酒，狠抿几口，咂咂舌又望向我。

酒喝足了，他又掏出那根骨笛吹了起来，不同意于以往的古怪凄凉，他这次乐声很是欢快。

跳舞的人群听着也旋的更快了，我心中喜悦，就着笛声唱起了沃野的歌谣：

桃花灼灼兮妖九州万里兮长

抟木青羌兮至环海外远兮扬

阴阳变幻兮靡人间行尽兮茫

寂月璀璨兮望野舟横渡兮狂

心慕一人兮盼 思之如狂兮量

盼兮盼兮思兮思兮......

光影重重，原本漆黑的夜仿佛笼了一层炫目的亮彩，就着火光长夜，隔着人山人海，我们皆是相视一笑。

这场狂欢一直持续到天命，阿据饮多了酒躺在树下呼呼大睡，我靠在另一面揪着路边薅来的野花。

“你很喜欢这样的场景吗？”我揪着花，没由头的问了一句。

后面的人懒懒回了句：“喜欢啊，东风入律，四海波静，路边的篝火生生不息，山间的桃花永不枯萎，这般的蓬勃生机，太平安宁谁会不喜。更何况，篝火旁还有一个跳舞如此漂亮的姑娘。”

少年的声音温润如玉，我听着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就像那春日的桃花开在了里面。我突然在想，这般有趣的人若是能常常相见，应是一件幸事。

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未持续多久，一月之后，昆仑墟大寒，狂风夹雪，凌冽的刮着昆仑墟众人的心。望着异变的天色，我们皆知，师尊大限将至。

我与其他十二个师兄跪在昆仑之颠，以自身灵力结阵，护了师尊最后一程。

师尊走了，昆仑墟下了七天七夜的大雪，我则在太虚殿外扫了七天七夜的雪。直到阿据从我手中将扫帚夺下，他劝我：“世间万物，自有定律。天尊将自己归于天地，已是他修炼至臻境了，你且想开些。”我低着头，默默不语，道理我都懂，可就是很难想得开。

“知生死之所出，至死生之所去，知生生死死之所由，倘若世间之人记得他，那么，他便已是永生。”此话说完，他便化灭掉那把扫帚，拂袖而去。

茫茫白雪中，我回过神来看他，不断念着他说的话，只要还记得，便是永生。

雪在第八天停了，四海八荒皆来了各路上神仙君悼念，我站在殿外，接过母氏遣人送的神杖，师尊羽化，我也没了继续呆在昆仑墟的理由，是时候回沃野了。

我问站在后面的阿据，他是否和我同路，就算不同路也是可以到沃野看看的。

他面色凝重，似有什么话想说，可最后只是浅浅叹了一口气，从他的眼神中，我隐隐感觉有似有什么不对劲。

果不其然，在太虚殿上，西王母拿出那颗女娲石，说起了昆仑墟的故事，这昆仑墟原就是女娲石提炼之地，亦是昆仑墟的圣物。未失落前一直是元始天尊持有，如今天尊羽化，昆仑主空，自当谁拿了女娲石谁来坐这里的新主。

我愣怔在原地，没想到女娲石与昆仑墟的渊源竟是如此，怪不得西王母这数百年几经疯狂的寻找它，那么当初阿据闯四方阵莫不是也为了......

随着一声嗤笑，帝俊负手缓缓而来。先是怒斥了西王母刻意安插自己儿子进昆仑墟拿女娲石的无耻，再者讲述了自己父亲与天尊一样乃是父神之子，天尊羽化，便应由他来继任这昆仑墟之主位。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十三弟子中，包括玄华在内已有六人站在西王母那边，另有六人站在帝俊那边。这一切的似乎早已在哪个我不知道的时间点悄悄开始，在天尊尚在之时他们就在暗中筹谋。我后知后觉的缓过神来，震惊的望向阿据，这段日子，他与我的欢乐喜悦浮现脑海，一起喝的酒，一起折的花，原来不过是场梦罢了。

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对面的人身子不自觉的颤了颤，始终没有抬得起头看我。

那天殿内，西王母和帝俊的争吵并没有结果，不欢而散。而往后的三天里，我的居所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各类奇珍异宝堆满了角落。

无一例外，都是在劝说我站队西王母或者帝俊的，十三弟子虽都是有名有姓的神君，但资历太浅，难以与西王母或者帝俊相抗，与其被打压倒不如加入，来日得了这昆仑墟绝不会薄待。明里暗里的也施以各种诱惑，或联姻或夺自家氏族的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

我扯着一串通寒的玉珠，听着玄华的哀求，他自幼就因灵力低微不被母氏所喜，数千年来他苦过累过，她都未曾看他一眼，直到这次，终于他做了她最争气的一个儿子，他不想失去。他恳求我，看在那么多年同门情谊的份上，帮帮他。

我攥着玉珠没有说话，看向窗外，三天了，他没有来。我着实想不明白，既然为了昆仑墟，那么当初为什么要把女娲石给她，若真不在意，又为何要想方设法靠近她，既然靠近她了，现在又为何不来游说她。

据比，你可真是个惹人心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