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房自起来便是热火朝天,可别小瞧了这儿,长门宫足足有一百来人侍奉,却只有一个膳房,自然是紧张的。六七个人却要做出百来人的餐食,从备菜开始便不容易,更何况还有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呢。翁主吩咐与宫人们多一碗冰绿豆汤,虽是麻烦了些,可有打赏拿,人人都高兴,况且这实惠他们也用得着,自是人人都欢喜的。
五月份的长安城,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里热的叫人恨不得穿身纱衣出门,可到了晚上又凉嗖嗖的了,若不多带个披风可禁不住这样的天儿呢。若得了风寒可是麻烦,城南城北处的医士单单是治疗风寒便忙的脚不沾地,饶是如此还有人请不到大夫,只能硬挺着。
陈娇娇这些天倒是□□住了,未曾过了风去,身子也渐好,一天一个想法,若不有宵禁,陈娇娇都有些想邀请陈须、陈蟜一起吃锅子了。唔,她如今还不大能吃牛羊肉,不过这时节的牛羊肉真的很鲜,味道比之后世那种饲料喂养十个月就出栏的强上百倍。
陈娇娇有些遗憾,且再等等吧,再等一等她就着人打上一口大铁锅,再来个鸳鸯锅,可惜可惜,竟是没有辣椒,若不然更过瘾呢。
隆虑侯府,隆虑长公主尝着甜点,不禁勾了勾唇:“驸马人呢?”
“驸马洗漱去了,听说今儿是去了长门宫,探望了……那位翁主。”
其实这甜点早没有开始时的鲜美,就连模样都因为来回碰撞变形了,偏隆虑长公主心底暖哄哄的,看来是阿娇劝住了陈蟜。外人都说陈蟜纨绔,不堪重用,若不是有个好生母,哪里能有机会尚公主?事实上,隆虑长公主同陈蟜也是自幼一起长大的,那时她还只是一个普通夫人的公主,而非是如今的天子亲姐,若非阿娇嫁给彘儿,拉下了刘荣,现在局面如何还真不好说。尽管没有人相信,可隆虑长公主最初是真的欢喜陈蟜的,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变了质。而陈蟜也并不是真的无药可救,他最初也是很上进的,只是被堂邑侯伤透了心在赌气,再加上彘儿……
隆虑长公主抚了抚额,只觉得头痛无比,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弟弟,她又能如何?她强打精神,看向婢女:“好了,把世子带来,他阿父给他带了点心吃。”
“喏。”
陈蟜今儿是累够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哪里干过这等粗活?可不知怎么的,当时没那么累,回来洗漱一番竟是越来越乏,索性就躺下了,压根不愿动弹。
隆虑长公主提着灯,带着孩子来时,只瞧见他睡的香甜,问清侍从后不紧莞尔,方才离去。
第二日醒来,陈须、陈蟜是腰酸背痛,像是被谁打了一顿似的。
可俩人硬是咬着牙来了长门宫。
陈娇娇准备了丰盛的午餐,一句接一句的捧着他们,倒是叫他们昂扬不已。
平日里哪里有人会这样肯定他们?不过是些脏活儿累活儿而已,他们能行!
烈日炎炎,兄弟俩汗如雨下,俩人合作犁地,渐渐的他们也有些心得,犁地更轻松些。其他宫侍也跟着一同犁地,到底是有主子领头,他们也卖力的很。
陈娇娇都有些心疼他们了,连连劝了几次都不听,只得叫人准备了饮子、冰块、温水来,还请来了医士,生怕他们出了问题。
好在他们平日里身体不错,好半天才半推半就去喝了点热水,吃点水果,还别说这两天虽累了些,可闲暇的时间更多了,能同妹妹聊聊天,倒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般。
“大兄那时候就不爱吃豆子,如今还是一样。”
“哪里是大兄,分明是因为你,阿娇。看来你是都忘记了,你那时还不满周岁,傅母为他做了些酥豆吃,哪成想一时不慎你竟抓了几颗塞进嘴里,噎住了,可把大兄吓住了,不敢再吃了。”
“我竟不记得了。”
兄妹三人回忆往昔,哪里还会想累不累的事儿,满心满眼都是亲情。
用过午膳,陈娇娇便着人带他们去洗澡休整一番。昨儿便收拾出了一个院子,给他们午睡小憩用,永不好叫他们如昨儿似的再满身污浊回了家。
陈娇娇准备休息会儿,蓦然听到婢子们闲聊,说起了淮南王之女刘陵,才想起豆腐来。这会儿子豆腐应该是有苗头了,只是她该如何解释呢?淮南王刘安是注定会叛乱的,若是叫刘彻认为他们有牵连就麻烦了。
她想了一会儿,才装作不经意间提了一句:“今儿听大兄讲起才知道当年还有这样的事儿,真是有趣。听说这豆子还能做成豆渣豆饼,可是真的?”
曲水手执梳蓖,口中道:“翁主是贵人,自然是不知晓的,豆子价贱,可豆饼却要贵些,里头要加饴才好吃,可饴贵的很,剩下的豆渣更是便宜,不过也只有最贫瘠的地方才会给人吃豆渣,平日里都是喂驴子的。”
“真是有趣。”陈娇娇望着镜子里的女子,蓦然笑了,回眸道,“咱们长门可是有石磨?我倒是想瞧瞧是怎么磨的?”
曲水只以为她是闲来无事,自然是欣然应下:“您若想看,婢子这几天就着人去弄了来。”
“好。”陈娇娇满意了,心中更是松了口气,“还要准备些五谷来,我倒是觉得咱们自己磨的,或许会更好吃些呢。”
曲水微微一笑,这是翁主不晓得有多辛苦,不过既然主子来了兴致也是好事,若能博得翁主一笑,那便是她的功劳了。
如此几天,陈须、陈蟜明显精壮了不少,精气神也不一样了。他们同普通庶民不同,虽也日日出苦力,可到底吃着肉进补着,身子骨因此强健了不知多少倍呢。
私下里,陈蟜感慨:“从前不知佃农们竟如此辛苦。”
“是啊,这才是刚刚开始呢。”陈须喝了口茶,“咱们的小菜院这还没开垦好呢,再等等还要浇水、播种……麻烦着呢。”
陈蟜沉吟片刻:“我问了管事,单单是我名下的水田、旱地就有千百亩,除了庄子上的家生子,便是佃农们来开垦,交完租子竟也剩不得什么了,日子实在难过。”
“我名下也有不少。”陈须迟疑片刻,“不妨减些租?左右我们也不差这么点东西。”
“我看成。”
这日,眼看着小菜院开垦了三分之二了,陈须、陈蟜心底充斥着豪情,看向这片土地的眼神都有了感情,毕竟付出了这么多力气呢。
陈娇娇也跟着犁了几下,才悻悻回了亭子下头下躲着,四周由遮阳幔遮着,这遮阳幔是由绢丝和麻混制成的,作用同遮阳伞类似,能够遮挡阳光。
一进去,就感觉一阵清爽。
婢子为她扇了会儿扇子,汗意才渐渐消退,陈娇娇端起耳杯喝了几口温水,才长舒一口气,吃起水果来。
曲水笑盈盈道:“翁主,石磨等物什准备好了,您要去瞧瞧嘛?”
陈娇娇眼眸亮了,也来了兴致:“行啊。”
一旁侍奉的秋水瞥了曲水一眼,抿了抿唇,没吭气。
陈娇娇起身,准备去看看。
据曲水所说,石磨所在的偏院不算远,就在小菜院隔壁。
只是这边刚有动静,正犁地的几人便闻声望去,陈须问了一嘴,得知有新鲜玩意儿便擦了把汗:“那咱们也去看看。”
“行啊。”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隔壁院子,进了房子里,只见正厅中央赫然放着一大大的石磨,两侧则是两个小一些的石磨,周围立着几个匠人。
“请贵人安。”
陈娇娇:“起来回话吧。”
“喏。”
陈娇娇四周绕了一圈,问了几个问题,才状似不经意问了豆渣的作法,沉吟片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引导着:“我倒是记得刘陵曾说过,淮南似有什么豆腐,好似也是用石磨磨的,让我想想。好似是先泡黄豆,再磨,用纱过筛再加水熬煮,晾一下再放进去点白虎粉搅拌一下,然后用重物压一下等一会儿子也就成型了,你们琢磨琢磨试试看吧。”
“刘陵?”陈蟜撇嘴,“她嘴里有实话吗?”
陈娇娇解释着:“说是她父王炼丹时偶然所得,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且叫他们试一试吧。我也想知道这豆腐做出来是什么味道的。”
“好好好,听阿娇的。”陈须下意识同意,“说不得咱们也有口福呢。”
陈蟜虽觉得是无用功,却也不好在阿娇兴头上泼冷水,只点头:“也好,且试试看吧。”
这做法还真是新鲜,匠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弄过,不过贵人所托,自然是要做的。不过听着怎么这么像膳房的活儿呢?
陈娇娇见他们迟疑,便道:“放手倒腾吧,弄出来了着人去找我就是。曲水,这事儿便交给你了,若是做出来了,记你一功。”
曲水面上一喜:“喏。”
旁边的江雪并无不满,秋水却不一样,心中踌躇的很。
陈娇娇看在眼里,便也给了她一件差事,着她去分类。。
张骞出塞带回来的种子有石榴、胡瓜、胡桃、苜蓿、胡萝卜、葡萄等等,陈娇娇便把催芽的方法说与秋水,让她带人分门别类弄开,待开垦好地了,就准备浇水收拢了。
打发了这事儿,陈娇娇就叫两位兄长去洗漱一番再来用膳,她则是叮嘱膳房做些烤肉,当然还是要加些香料的,虽昂贵却实在美味。
只是……
膳房近日却不大和睦。
御厨连同着几个学徒心中气不顺,从前也就罢了,如今陈家翁主都被废了他们还要来侍奉,哪里还会有什么前途?况且王美人如今甚爱他做的豆饼、羹汤,有意为他们活动活动,好回汉宫,这会儿子他少不得磨起洋工。
倒是另外那两位厨子是馆陶长公主府出来的,衷心自不必说,瞧着那御厨的模样,少不得心里不得劲儿,言语间也带了几分出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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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