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蝶 第7章 第 7 章

“即使回到过去一千次、一百次，我相信，奶奶她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因为你是她命里的阿蝶。”

“唔…奶奶...”

阿蝶手肘撑在双腿上，眼神失焦，专心地想着关于奶奶的事。

“没过多久，我就退学了。”

“我找了个工作，在书店整理书籍，因为内心或许还是渴望读书的。”

“呵…可是读书有什么用？能给我带来高工资吗？能改变我的人生吗？在讨债的人上门要钱的时候，我的梦醒了。”

好像的确不能改变什么，我想了想自己的境遇，在心中这样默默回答她。

“我听别人说去酒吧跳舞很挣钱，然后我就去了沉鱼。”

“穿超短裙，低胸装，在灯光下被各种各样的人观看、抚摸，这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我变成逃兵逃走了。”

“我感觉自己好脏，我一遍又一遍用水清洗自己的身体，可是还是忍不住想要呕吐。”

我能够想象到她躲在家里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我现在也才明白后来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原来也只是逐渐树立起来的保护自己的伪装。

“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了，可是当我想起奶奶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当我们家的门一遍遍被讨债的人敲响，我还是动摇了。”

“我还是回去了，为了还清债务，也还是只能强忍着恶心没日没夜地跳舞。”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那天吗？”

“记得啊，因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人穿高跟鞋和紧身裙来爬山的。”

“哈…那是因为登山的那天，我们家的债务还清了，所以那天我说自己很快乐，是真的。”

她带着哭红的眼眶看向我，听到我取笑她，轻笑出声。

“我那天想回去告诉奶奶她把债务还清了，可在下班前…却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奶奶…去世了。”

“手机砸到脚上，我甚至都不觉得疼，只是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我不信这是真的。”

我也想到了把我从小养到长大的外婆，当听到她去世的消息时，我也是不信的。

“我看见奶奶她躺在病床上，我摸着她的手冰冷冷的。我想要喊她，想要把她从病床上叫醒，但是我的嗓子像哑了一样，喊不出来。”

阿蝶伸出手来抚摸着什么，眼睛望向天空，像是回到了医院里奶奶的病床前。

“人在极度伤心的时候，的确是发不出声来的。”

我给她解释一番，想让她不那么自责，但阿蝶也只是点点头，就继续说了。

“我请了假给奶奶安顿后事，把奶奶葬在了后山的苹果树旁边，那是奶奶种的，因为奶奶说阿蝶最喜欢吃苹果了。”

“我待在家里面整理奶奶的遗物，每天…每时…每刻我都会想到她，想起和奶奶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

“债务还清了，奶奶也离开了，没过多久，我心里居然产生了我会轻松了这样卑劣的想法，是不是很…冷血啊？”

“不是的，这只是人之常情…你没有错。”

我紧皱着眉，立马否认她消极片面的观点。

“当初的讨债的人又回来了，那个人说我们的债还没还清楚，还要继续还，我和他吵了起来，然后他就开始动手动脚，抚摸着我的身体说…让我以身抵债。”

“我抗拒，他就打我，我使出全身的力气随手拿了一根棍子砸伤了他，跑出了家门。”

我低下了头，不再去看阿蝶，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能，对于这样无助的她，自己却帮不了什么。

“我又回酒吧去跳舞了，我只想挣钱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跳累了，我觉得好累好累。

“我不想再待在这样的场合，不想再去迎合，不想再去做出那些讨好的笑容，我甚至觉得自己好脏。”

这样说着的时候，我余光瞥见阿蝶双臂环抱住自己，指甲有一搭没一搭地抠挠着自己的皮肤，而她的皮肤也因为抓挠出现了红色的细痕。

“不脏的。”

我按住她的手，然后又抬起头，努力用一种坚定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相信我，也相信自己。

“我偷偷回了家，想要收拾东西离开这个地方，可是…这是我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地方啊，这让我怎么舍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坐在床上，抱着我和奶奶…唯一的一张照片…想了好久好久，那张照片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回家和奶奶一起拍的，奶奶和我都特别喜欢。”

“然后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决定，我要守着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地方，我要待在这里，开一间舞蹈室，光明正大地跳舞。”

“因为奶奶说她最喜欢…看阿蝶跳舞了，奶奶说阿蝶跳舞的时候身上闪着光，阿蝶快乐了，奶奶也快乐。”

“奶奶的最大心愿肯定也是希望你快乐，所以她一定会支持你的，”

阿蝶每次说到她和奶奶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于是我一边说话安慰她，一边将她的手紧紧握住。

“但是我的愿望是不会实现的，第二天一早我被惊醒了，那个肥头大耳的讨债人把我搂在怀里不停地嗅着，还说我好香。”

“我拼命挣扎着…要反抗，可是我哪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子力气大。”

“他轻松地就撕烂了…我的衬衫和裙子，我好害怕…他像一头饿狼一样。”

“我当时真的很想咬舌自尽，想着反正奶奶也不在了，我这样…不人不鬼地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应该也不会有人来光顾一个酒吧女开的舞蹈室吧，那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至少…我现在还…陪着你。”

我咬了一下下嘴唇，硬着头皮说了让人害臊的话。

“谢谢，幸好…遇见了你。”

阿蝶悲伤的情绪舒展开了些许，眼睛和嘴唇笑了起来，我看到了那颗性感的痣。

“就在他慌忙地解开裤腰带时，我趁着那个时间，拿起床边装有奶奶遗物的木盒子砸向了他的头顶。血流了出来，他直接晕倒了，我就赶紧穿起衣服跑了出来。”

“我一直往前跑，路上有人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经历了那么多，我也并不在意这些了，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跑。”

“不自觉地，我就到了这座山脚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跑到这座山脚下，就开始难过了，一边流着泪一边爬着山。”

“其实…我爬到半山的时候本来已经不太想哭了，可是一见到你，我却感觉…更难过了。”

阿蝶转头看我，那眼眸变得像大海，目光里突然间多了万千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