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似梦非梦
昏黄的天地间一对少男少女拼命地奔跑着,少女一脸恐惧,跑得踉踉跄跄。
老远,少女看见家门口聚集着一群人,有个女人站在人前不停地解释,满脸汗水。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扯住女人的袖子轻轻一推,她踉跄几步就跌坐在地上,一条硕大的黑狗后背拱起低吠着冲到他们面前,他们一边后退,一边拿出手里的打狗工具。
少女一声呼哨,黑狗唰地跃起,从他们的头顶飞落到她面前。少女低下头轻轻拍了拍他的脖子,一言不发地直视着那几个人。
其中一人上前两步,你这狗我们必须带走,鬼里鬼气地,现在是不安定因素。
黑狗紧紧地偎在少女腿边,温热不断从小腿处向全身传递,她的心微微地松了些。
雪儿只是和我们做个伴,我们家住的偏,他平时不出门,我保证不再让他出门。她舔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试图放轻声音。
话音未落,一条白狗冲过来,和黑狗亲热地交颈打着旋,也靠在她腿边,齐刷刷地仰头看着他们。
看见吧,看见了吧,狗都成精了,这就要成患;废话也不多说,这不是我们的意思,是上头的,要不你问问你身后的那位。男人气势减了些,却也毫不含糊。
少年已经跑过来。
少女不解地看向少年。
汗水顺着额角流进围巾,空气里是一股从未闻到过的焦煳味,仿佛是云彩与大地之间产生了摩擦。少年抬头看看天,看看四周,看看面前几张幸灾乐祸的脸,脸上闪过一丝从未有过的茫然。
他摇摇头,对少女说,走吧,我们走吧。他扭过头,迈步就走,小白狗犹豫了一下也跟上去。
少女脸色苍白,她上前把女人扶起来,心下酸涩,妈……却只喊出一声就哽咽地说不下去,她头一低,扭头小跑着也跟上去。
几个男人愣住了,哎哎哎地狂喊着追出来。
两只狗一路向前,少男少女紧随其后,转眼就把他们甩在远处。
……
昏黄的圆月下少男少女相向而立。
他就死在那里?少女指着远处闪着银光的冰面。
少年点点头,说是酒醉昏睡一夜,被冻死了。
少女没说话。
他们说在他身边发现了狗蹄印……
不可能。少女说。
是你?少年问。
你信?
少年低下头,喃喃地摇摇头,他是自己摔倒,头撞在冰上昏迷过去,然后冻死……就把狗交给他们吧,我爸说有了交代,他们就不会再追究。
不可能。少女蹲下搂住黑狗,我不会让他死的,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我要去找一找。你知道么,他自从跟了我就一直憋憋屈屈地活着,开始不敢让他见人不敢让他回家,只能藏在无人知晓的破洞里,可他从来没有嫌弃过我,从来都是誓死捍卫在我身边,我绝不可能让他去送死。
浑圆的月亮慢慢向前移动,夜晚转瞬即逝。
我走。少女轻吁一声,我离开。
去哪儿?少年问。
天大地大,我不信这世上没有我们立足的地方。少女招了招手,两只狗都跟过来。他们俩我都带走,他们走了,丢了,被风卷走,被野狼吃了,厂里就可以交代了。你不是问我他的死与我是否有关吗?告诉你实话,有关,虽然不是我亲手杀的,但也算是我一手促成。这样的结果我真的很满意,他不死,我活不下去,真的活不下去。这样挺好,真的挺好的。
少女转身就跑,泪水扑簌簌地滚下。
天暖了,雪薄了,有些地方已经看得见灰白色的泥土,贫瘠荒凉。
我和你一起走。少年追上来。
不行,你别跟着我。少女狂奔起来,突然她脚下一滑,险些摔倒,身下传来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不好。少年大叫,拉着少女往后退,碎裂声一路跟着他们,直到少年一个跟头摔倒在地。
远处的车疾驰过来,车上跳下十多个人把他们严严实实地包围住。
少女大步上前,随手捡起一块砖头,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死给你们看。砖头被她决绝地高高地举在头顶。
快跑。她听见少年凄厉的喊声,声音沙哑尖利。
少女猛地回头,两只狗已经跑上冰面,昨夜没有冻死的冰层被阳光一照又开始响起嘁里喀喳的碎裂声,勉强连接的冰块出现了缝隙,冰下的水哗哗地流动了起来,缝隙越来越大。
不。少女往前猛冲,被身后的男人一把抱住。她拿起砖头一阵狂舞,终于摆脱了那人的束缚。
再回头,冰面已空无一影,初升的太阳正照在冰面上,霞光万丈。
……
“林尧,林尧。”有人喊。
林尧猛地清醒过来,万和不安地看着她。
林尧摆摆手,她撑住脑袋,知道片刻之前,就那一瞬间,日日侵扰她的梦寐竟然在白日造访了她,别的都是影影绰绰,唯有一片冰晶的湖面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恐惧更紧地抓捏着她的心房。
“林尧,”万和一把拽住她,小声说,“别生我的气,我不是有意要挟,我不会说,我保证永远不会说。”
林尧一把甩开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给秘书白悦打电话。
“最早去胡齐机票是哪天,明天?!就明天,改成明天,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