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宝 第7章 第 7 章

阿宝心中虽有疑惑，但也知道牛婶是在为她好，真心疼爱她才会事无巨细地叮嘱。

耐着性子听牛婶把想说的都说了个遍，西垂的金乌已经彻底落下山头，换上了青灰色的天幕。牛婶这才不放心地站起，一步一回头地回自家屋去。

阿宝看着牛婶的身影消失在茅草屋前的石子路上，长吐出一口气。心想，怪不得石头哥越长越乖巧，实在是牛婶这训导人的功夫太厉害。

满腹心事走在路上的牛婶，猛地打了个大喷嚏，摸摸鼻子望天，好像也不冷啊。

阿宝回屋后，看着躺在阿爹床榻上纹丝不动的谢殊，有些不好意思。

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床边，伸出手指头轻轻戳了戳谢殊的手臂，没反应。

又戳了戳，加重了些力道，还是没反应。

再戳，重重地戳。

下一秒，阿宝咬着手指头皱眉：大哥这是铁做的吗？手臂这么硬，戳得我指头疼。

好像和阿爹的手臂一样结实呢，可阿爹那是抡铁锤子砸铁块砸出来的，大哥长得这么秀气，这手臂也不粗啊，怎么就这般硬实？

这般想着，小手就不安分地摸了上去。指尖还没碰到衣料，谢殊锐利的眼神就杀了过来，阿宝那白玉似的手堪堪停在离谢殊手臂咫尺处，近不得，收又不甘心。

阿宝一边吮着另一只手的手指头一边五指顿在空中，眨巴着大眼睛，委屈吧啦地瞅着谢殊，那眼神，真叫人心中揪揪然。

谢殊头大，这丫头是真把自己当亲大哥了吧，一点陌生人的自觉都没有。他很无奈，这傻丫头的好奇心极强，要是不满足她，依她的性子，估计接下来几天他都不能安生了。

权衡利弊后，谢殊径直把小臂凑到了阿宝的五指下。

阿宝委屈吧啦的眼神霎时亮了，手指头也不吮了，双手一拢，紧紧抱住了眼前的臂膀。捏捏小臂又摸摸上臂，仿似抱在手里的不是一条人的手臂，而是满箱的金叶子。

那发亮的眼神，犹如实质，恨不得灼烧掉覆在谢殊手臂上的衣料，一窥内里。

直到阿宝将视线转移到谢殊修长的五指上，想上手去摸他指间厚厚的茧子时，谢殊猛一使劲，抽回了手臂。冷冷道：“你牛婶有句话说得很对，你一个姑娘家还是离我远一些比较好。”

谢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看着阿宝看他的手臂和看金子没什么分别的样子，他就有些不痛快。她这般亲密地抱着他的手臂，却好似抱着一块金子，怎么想怎么让人憋气。

阿宝刚还好奇大哥虎口处的厚茧子，想上手摸一摸，下一秒手里就是一空，大哥已经抽回了手。

就好像到手的金子突然被人抢走了，阿宝很生气，心里直嘀咕大哥是个小气鬼，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戳谢殊手臂的目的。

阿宝碎碎念着“大哥真小气”，也不理谢殊，径直往厨房走。她得准备摆点心摊子的物什了。

厨房里米面不多，倒是做点心的面粉很足，也省的她出门去买了。生火烧水揉面团，阿宝开始做往常贯做的点心。

面团揉着揉着，她就不生气了，再揉着揉着，她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又把方才的事想了一遍。

大哥这是生气了？她好像也没干什么啊，她可是在大哥同意后才动手的，不然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上手啊。难道是大哥后悔了？依他的性子还真有可能是这么回事儿。

阿宝呆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她方才戳大哥好像是要跟他道歉来着的，牛婶说的话不中听她怕大哥会生气。可是这会儿，道歉的事儿全给忘了，反而惹得大哥更生气了。

这可如何是好？阿宝盯着手上刚捏出来的猪猪包，有些懊恼。哄人真是太难了，哄大哥更是难上加难。

阿宝开始回想自己以往是怎么哄人的。镇上的那些奶娃娃们，只需要拿些可口的点心，就能让他们破涕为笑。石头哥压根就不用哄，因为他俩之间被哄的那个永远是她。

其余的就没有了。阿宝突然发现，原来长这么大，她还没正经哄过人。她有些犯愁，大哥脾气怪，说不定等她哄完了他会更生气。可要是不哄，她实在难安，点心都要做得没滋没味了。

手上的猪猪包被她捏得变了形，露出里头包裹着的芝麻糖，香气瞬间溢出。闻着香甜的味道，阿宝心想：我做的点心这么好吃，大哥肯定会喜欢，我就拿这个给他赔不是。

阿宝很期待一会儿大哥尝了她的点心后会作何反应，越是期待越是兴奋，点心做得也比往常的更好看，更香甜。

厨房里传来的砰砰啷啷声响了足有一个时辰，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只有悬挂于夜空的弯月散发着柔和的光。

屋子里光线昏暗，反倒将外头厨房里透出来的光和忙碌的人影看得分明。阿宝沾了面粉的小脸一道白一道红，很是滑稽，那小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粉红的小嘴常常不自觉地嘟起，形成一个十分可爱的弧度。

谢殊看着看着，心里头的那点憋闷就悄然消散了。嘴角勾起，心想，没人再比厨房里的这个傻丫头更能惹人气又惹人爱了。

阿宝端着满盘子点心兴冲冲跑进屋子时，连脸上的面粉糊都没擦。

她拿了烛台点上，径自跑到床榻前，一把拉起谢殊就往桌子旁走：“大哥，你都躺了一天了，也没吃什么东西，肯定饿了，快来尝尝我刚做的点心。”

谢殊看着自己手臂上握着的细白小手，并不讨厌，反倒有些舒坦。方才被这双同样的手又摸又捏的，却远没有此刻被简简单单拉着来得叫人熨帖。

阿宝将人往桌子前一摁，等谢殊坐好了，忙把冒着热气的点心盘子往他面前一推，眨巴着眼催促：“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眼神里，是等不及想要被夸赞的期待和迫切。

谢殊看了直想笑，眼中盛满了笑意，在烛光的映照中，此刻的他特别像一个温和的邻家大哥哥，还是个特别好看的大哥哥。

于是，阿宝又看呆了。

她想，大哥真好看啊，怕是没有人比他更好看了。

不对，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和大哥比一比。说书先生说过，千江门的少门主乃少年英杰，是百年难遇的习武奇才，更是世间难得的美少年，其姿容如林间仙鹤，如浴火凤凰，又如九天游龙，非凡人可比。

只是清水镇上没有人真正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少门主，就连说书先生自己被问急了，也只是拍着板子恼羞成怒地来一句“老身自是见过”。可这话的可信度着实不高。

于是乎，清水镇上所有的怀春少女们只能就着听来的故事，在心中想象她们的英武美少年。

阿宝也不例外，倒不是说她有多喜欢这个素未谋面的少门主，她只是好奇，好奇说书先生口中无所不能倾倒武林一众老中幼性别为女的生物的他到底是什么神仙模样。

此刻在柔和的光影下，看着大哥这张数次使得她看呆了的面容，她想，那千江门少门主的姿容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吧，生气时杀气凌然，气势逼人，开心时能让你觉得满世界都是春暖花开。

阿宝的呆愣总是不分时间地点，毫无预兆地就开始发作。就这一天的时间里，谢殊看她发愣的次数都能超过双手之数。

这样的性子，幸好是生长在安宁的清水镇，这要是被放在无论是哪个江湖门派里或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皇权中心，怕是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

可在此刻，在这个远离是是非非的破茅草房里，在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却是异常可爱，可爱到谢殊一直忍着的笑最终还是没绷住，笑开了。

阿宝眼见着一直冷着脸，笑也只是轻勾嘴角等于没笑的大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彻底笑开。那剑眉星目，还真有九天游龙的感觉。

阿宝惊讶到张开了嘴，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忙伸手揉揉眼睛，待要再看时，谢殊已经收敛了神色，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样。

谢殊拿了一块点心糕子，边吃边欣赏阿宝脸上丰富多彩的表情。

阿宝将方才看到的盛世容颜在脑子里回味了一遍，才想起来点心的事。

“大哥，味道如何？”又是满脸期待的神情。

谢殊慢慢咽下口中的甜腻，扬眉轻瞟一眼阿宝，漫不经心地道：“尚可！”

谢殊说的其实是句大实话，点心口感细腻，问之有清香，尝之入口即化，香甜异常，应该是所有喜爱甜食的人都会喜欢的吃食。

只是，谢殊恰好不爱吃甜食。

天真的阿宝得了谢殊一句“尚可”，还以为矜持的大哥也被她的点心折服了。她这哄小孩的法子没想到还真有用。

得了大哥的肯定，阿宝心里很是开心，伸手拿了猪猪包一咬就是一大口。

谢殊细嚼慢咽地吃完了那块点心后就再没伸过手，只好笑地看着阿宝一口又一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解决了满盘子的点心。

阿宝再伸手时，没碰到点心，低头一看，盘子已经空了。

她不好意思地撇头看看谢殊，脸上糊着白面粉，嘴角粘着芝麻粒。

谢殊很嫌弃，刚想开口让她注意仪容，就听到了阿宝突如其来的道歉。

“大哥，对不起！牛婶关心我，说的话不好听，你别生她的气。还有，我不该嫌你小气，不让我摸手指，你别生我的气，最最重要的是，千万不要因此不帮我找金子！”

听到前面谢殊还挺动容，以为这傻丫头竟然还有心照顾他的情绪。

越到后面就越不是滋味。谢殊觉得自己的人格受到了侮辱。

他小气？

他会因为这么无厘头的事违背诺言？

她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刚刚还觉得眼前人有那么点可爱，眼前人就将他气得咬牙切齿。真恨不得将她摁地上揍一顿。

阿宝道了歉，一块石头落地，心情正好，丝毫也没有察觉到谢殊冷下来的神情。

她拿了空盘子去厨房清洗，又整理了下之后摆点心摊子要用的物什，烧水洗浴后，打着哈欠躺在了唐老爹的那张床上。

不等谢殊扶额长叹，她已经去会周公了。

谢少侠：我小气？

阿宝：是啊，你都不让我摸手指。

谢少侠：这该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说的话吗？

阿宝：有什么不对吗？我明明说的是实话。

谢少侠败走：……孺子不可教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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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