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说:“你刚做完腺体手术,现在还不适合挪动。最好是先继续躺着,等到伤口恢复一些了再起身。”
听到“腺体手术”四字,闻春哪里还能静下心来,强忍着剧痛坐了起来。
腺体的位置有被好好包扎,经过他这么一折腾立马渗出了鲜红的颜色。
闻春张张嘴,想说什么,发现自己的喉咙还是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他一双黑色的眼眸湿漉漉的,满是恐惧,警惕的盯着严律看。
他记得自己之前分明是和弟弟到医院来体检的,帮他体检的医生就是严律。
结果他体检的时候,喝了一杯严律递过来的一杯水后,就感觉眼睛沉重,睡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他就被绑在了床上。
现在又告诉他,还做了腺体手术,闻春有理由怀疑严律是否要对他图谋不轨。
虽说严律是自己外公认的干儿子,可是闻春与他并不是很熟悉,仅仅是在每年闻秋从外公家回来时,远远的在送闻秋回来的车边见过他。
对了,弟弟。
闻春想起来自己是和闻秋一起来的,如果严律真的图谋不轨,那会不会也对他的弟弟做什么。
想到这里闻春立马焦急的质问严律,他的弟弟在哪里。
严律的视线从那张担忧的黑眸中移开,注视那张不断重复的唇,读懂了闻春的话。
他从始至终有节奏按动笔帽的手突然停了,眼神偏移。
“他很好,你不需担心。”他说,又补充“我永远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得了严律的话,闻春心下松了松,却又不敢全然信他。
毕竟在他外公的眼皮子底下,就敢干出绑架他的事情,还有什么事是严律不敢干的。
闻春已经认出来了,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他外公医院里的一号楼。
闻春用愤怒的表情,再次无声的质问严律:“你想做什么?”
严律没有正面回答闻春的问题,他啪的一声合上了手里写满笔记的笔记本,豁然站起身。
闻春被严律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挪动着屁股向床里侧退去。
严律将他的小心防备的举动看在眼里,为了不继续惊扰到闻春,主动向后退了两步才开口说道。
“你先好好休息,我也不会伤害你,等你的伤口恢复了我就放你离开。”
说完不给闻春反应的机会就大步离开了病房。
闻春被严律的话镇住,心乱如麻,弄不清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闻春能够感觉到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十分的不好。
他醒来的这段时间,仅有的信息素在他的体内正在飞快的流逝。
不好的预感让他不得不伸手去触摸那个疼痛的部位。
触摸到的时刻,剧烈的疼痛让他瞬间汗流满面。
然而,闻春却不得不惨白着脸色继续摸索。
空了,空了!
他的腺体不见了。
他的腺体真的被割了。
如果先前还只是抱有恶意幻想的猜测,那么现在就是切切实实的真相。
他怎么敢?
闻春难以置信。
怪不得自他醒来,只要一想要调动腺体里的信息素就会疼痛不止!
怪不得他身体里残留的信息素,会不受他的控制不停的消散!
伤害Omega可是重罪,是要被枪毙的!
严律怎么能,怎么敢,真的割了他的腺体!
他可是Omega!
稀有Omega!
严律!
严律这个疯子!
无声的咆哮在病房里,在闻春的胸腔里,脑海里,不断地徘徊,无限的放大。
直至戛然而止。
“砰!”
沉闷的撞击声跌落在床铺上,整个房间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宁。
严律站在门外,手指停留在门把手上,保持着关上房门的动作,直直矗立,直到里面的动静平息。
他的牙齿缓慢嚼动,唇舌轻抵,一个橙色的气泡吹出,张力抵达终点时,“啪”的一声。
泡,破了。
随着气泡破落的同时,严律停留在门把手上的手指紧缩了一下。
下一刻,严律刚才还涣散的眼神变得清明。
舌头快速收回破损的橙色气泡,严律转身,按下门把手,再次进入了房间里。
没有一个Omega愿意承受这样的遭遇,就算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也不会愿意。
每一次醒来后的闻春都在激烈的抗争着,他的喉咙是嘶哑的,双手是血淋漓的,不顾一切的打砸着病房里一切触目所及的物品。
直至因为情绪的崩溃再次陷入昏迷。
从始至终,整个雪白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存在。
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屋顶上方镶嵌的天花板里的顶灯在陪着他。
安静、孤独、无边的寂寥。
他快要疯了。
但是每次醒来后,房间又会被收拾的干干净净,渗血的伤口也会被重新换药包扎。
歇斯底里的发狂让闻春的身体很快就承受不住了。
几天下来,他的血肉肉眼可见的枯萎,从小被教导要保持完美体重的躯体,也渐渐地肋骨凸出,面颊消瘦苍白。
他一直在绝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让严律妥协。
因为严律说过会放了他,这至少说明严律不会让他死。
可是他等不下去了,他在这个房间里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他要回家。
他迫切的想要回到家里,投入母亲的怀抱,得到父亲的安抚,确认弟弟的安全。
还有宋程风。
还有两个月,他就要嫁给他的爱人了。
他们还有两个月就要结婚了。
可是现在,一切都毁了,他没有了腺体,不再是一个真正的Omega了。
怎么办,他的Alpha还会要他吗?
闻春的思绪陷入了混乱中。
被切割掉腺体的愤怒与唯恐被Alpha爱人抛弃的恐惧,已经让他的大脑无法冷静下来去思考逃跑的办法。
可逃出去这个破房间,也成了他现在唯一的渴求。
但是无论他怎么弄出动静,从来没有人回应过他。
是啊,严律做出生割Omega腺体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又怎么会让除此他们以外的人知道呢。
这件事情一旦被暴露出去,别说是他,就是这家医院也会面临着被查封的风险。
所以,所有的事情只能他亲力亲为。
严律不是没有听到闻春闹出的动静,但整个一号楼只有他一个人在处理事务。
面对闻春,他只能先放一放,等闻春消停了再去处理。
毕竟有更重要的人,等着他的照顾。
一号楼的另一间房内。
此刻的闻秋也在忍受腺体植入身体后,带来的剧烈排斥反应。
百年前,Beta也是拥有腺体的一种人类。
不过正是因为拥有了腺体,让他们可以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导致Beta的身份地位始终处于最下等。
毕竟他们拥有腺体,能感知信息素,却连最基本的信息素释放都无法完成。
只要一个普通的Alpha,释放出压迫信息素就可以放倒一片Beta。
这也导致Beta一直是被Alpha奴役的存在,被赐予了劣等身份。
是最下贱的平民。
直到一种属于Beta的“信息素溶解药剂”的疫苗的出现,才打破了Beta被奴役的僵局。
当初接受过“信息素溶解药剂”疫苗的Beta,经过百年的身体“进化”,早已不再需要再接种疫苗就可以对Alpha的信息素产生抗体。
这也让不受Alpha信息素干扰的Beta们,成为了几乎能与Alpha并肩的存在。
凡是注射过“信息素溶解药剂”疫苗的人,就不会再受Alpha信息素的影响。
也就是说Beta不再惧怕Alpha的信息素压制,Beta不再恐惧Alpha的信息素,这便是抗争的开始。
Beta成为了真正独立的人种。
百年间,从最开的注射“信息素溶解药剂”,到现在社会,Beta新生儿不再拥有腺体。
是物种的升级,也是时代的变迁。
现在,严律却要打破这种基因的变革,将没有腺体的Beta再变回去。
腺体连接着身体中千万根细小的神经,如同人类的大脑。
但它又不同于大脑,因为它有很神奇的一面。只要操作得当,腺体连接身体的神经可以融合,共生。
所以它又不如大脑那般珍贵。
人没了大脑会死。
可没了腺体,也许会疯、会傻、会瘫痪、会昏迷不醒,唯独不会死。
毕竟这是一个被暴露在外的器官,它生长的方式就注定了它的存在具有一定的“安全性”。
腺体连接万千神经,受到损害时有多痛苦,常人或许不可知。
但安装腺体的Beta一定能体会到。
Beta的身体不如Omega,身体中早已没了可以容纳信息素的地方,强行安装了腺体,就需要先切断原有的神经,再打入药物刺激神经与腺体融合,才能成活生长。
种植腺体时的痛苦忍过了,也只不过是开始。
若说闻春失去腺体后,每天忍受的除了身体上的疼痛,还有心理上,对□□素抽离时的恐惧、依恋,焦躁、和空虚无力。
那闻秋需要应对的则是,腺体植入带来的各种不良反应,头疼、头晕、呕吐、四肢疼痛等更明显的外在生理症状。
还有信息素入侵身体时难以忍受的痛苦,和信息素在身体中运转时深入骨髓的酸疼。
每一种疼都是不一样的,并且不能使用任何药物缓解,只能生生硬抗。
可以说,植入腺体的人,远比被切割腺体的人,所要忍受的痛苦几乎是双倍的。
等严律整理好闻春,返回闻秋所在的病房时,不过才半个多小时,闻秋身下他走时才换的床单又已经汗湿了大片。
闻秋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浇过了一盆冷水,豆大的汗珠还在不停地落下。
严律心疼的用毛巾擦去闻秋脸上的汗珠,顺带着将闻秋整个身体都用温水擦拭了一遍,又将床单换了新的。
他是学医的,搞研究的,原先这些动作做起来马马虎虎,可是在照顾闻秋的这段时间里越来越顺手。
严律抹开闻秋湿漉漉头发,露出他光洁额头,轻轻摩擦那片细腻的肌肤,不断的细声安慰因为疼痛陷入昏迷的人儿。
“小秋,再忍忍。腺体移植手术很成功,只要熬过这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
“小秋别怕,舅舅在的,舅舅会一直陪着你。”
“……”
低声的呢喃像是情人间的爱抚。
闻秋因为疼痛颤栗不止的躯体,在这一声声抚慰中,渐渐停止摆动,慢慢安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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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