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怡星不在营地,一直到李海夜把他铝锅里的那顿早餐大杂烩吃完,她才和几个队员从营地外边出现,他们一路走过来,沿路的士兵向路怡星以及王钺镇喊一声简单致意,如果碰面就要敬礼的话他们一天什么活都不用干杵在那里就光来来回回地敬礼了。
但李海夜仍然感觉到一阵摩西分海相仿场面的盛大,路怡星的确是这群人之中的领袖,无论从精神还是从实质上的军衔与职务。德米尔特就是属于路怡星的兰塞城。李海夜老家在农村,附近的几个村子大部分人都信仰基督,村子里还有一个小教堂,他自己一丁点也不信,但多少知道几个圣经故事,这种情况在沿海比较多见,往往都是一片区域有着共同的信仰。
他不知道余雅曾经的信仰情况,她现在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否则他们还能聊上这个有共同语言的话题。李海夜以前脖子上常挂一个十字架,他老妈去教堂里给他求的,说保佑他身体健康,还说能保佑他取得中专结业证书。他觉得上帝管不了这么细枝末节的事,就算是菩萨也一样,没有一个神那么无聊,还关心上他这种小人物了。后面这个十字架在他没有留意到的时候就丢了,等他留意到,已经是丢了许多天,可能是十天,可能是半个月。那会儿他在地下赌场玩得热火朝天,和几个好哥们白天在招待所睡觉,晚上吃路边摊再猛喝一箱啤酒,接着再进去赌,他小赚了一千块,全部都吃喝完了。
经过早餐之后李海夜觉得这帮士兵可以准备“拔营”了,但他们没有立马准备出发的意思。反而有一个队员过来,和崔斯坦低声说了一句话,两个人就从帐篷前面离开了。
李海夜感到一头雾水,崔斯坦看了他一眼,示意没什么事,一切安全。他起身想找点还能用的自来水龙头去涮自己的铝锅,眼睛再次偷偷摸摸扫射了一圈营地,终于领悟到从一大清早就隐约感觉的不对劲——该死的那帮记者去哪儿了?
这是一次相当正式的会面,崔斯坦在进帐篷之前高举着双手,他已经主动上交了自己的武器——两把别在腰后的□□G17和火力更猛的MK23,后者专属特种部队——但众所周知“专属”总是会通过各种渠道流通出来。
尽管如此,他的全身上下仍然被一个属官摸了个遍,他当然没有被摸的嗜好,这个士兵显然也并不享受这个壮年Alpha满身的硬邦邦的腱子肉,两个人都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崔斯坦身上的所有的锋利刀具也被拿了出来。
“说真的,我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崔斯坦耸了耸肩,“就这把小刀,好吧,每天我顶多用来修一修脚指甲。”
“只是规定。”检查的属官说道,“请进,我们的长官在等你。”
崔斯坦在走进帐篷之前假设了很多场面,他打过交道的军官没有上千个也有一百个,但几乎每一个见他的人无一例外都要用各种不同的方式给他一个下马威,有些比较直接,有些是间接而委婉的目的,但目的都在于表明,他们才是老大。
可能这就是Alpha在群体中的天性体现,尤其在前线这个界限分明的地方,在食物链上大家有自己的秩序,每一个都通过自己的斗争找到位置——实在斗争不过就会理智地选择服从,这其实和一些常规的误解相悖,他们彼此产生摩擦并不是真的意味着有什么天大的矛盾,或者没有理智地把小事放大,这么做只是约定俗成地为了确定一段时期中的序列,这对于他们极其重要,平等对他们来说只能是在同一个等级中产生,可能超过三个人待在一块他们就没法平等了。有的斗争性强,有的弱,这就像崔斯坦认为的那样,委婉的行为,但本质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他的设想里,要么他会见到一个极为严肃和冷漠的女性Alpha军官,要么他会见到一个相对温和的,但每一句话都会让崔斯坦不得不配合。
他的目光首先接触到的是那个叫王钺镇的男性Alpha,他无疑是这个特别行动组的第二个实权人物,他用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大概率是在卫星定位系统里找他们每天该杀的反抗组织的大小头目。在帐篷里他们这帮人依旧戴着面罩,很显然他们的五官总是遵循着减少暴露的原则,尤其崔斯坦只是个一切向钱看的雇佣兵。
“指挥官,您找我有什么事?”崔斯坦换上一副礼貌又热情的常见的佣兵式客套,“绝对贴心为您服务。”
“请坐。”这个女性Alpha说道,崔斯坦听了就从善如流地坐下了,在他还没有坐下之前,他就已经在观察她,更近距离的。以崔斯坦的职业素养来看,她的身体骨架在Alpha中实在不突出,即使在女性Alpha这个人数较少的群体也一样,但小骨架也有好处,更迅捷和敏锐,她的力气不一定比看上去更强壮的士兵小,这和肌肉力量、围度和耐力等多个指标相关。如果不是她有某种定向的特长,崔斯坦敢打包票她一定会在体检和模拟训练就被刷下来。
崔斯坦还留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呼吸很平稳,尽管这听起来很像一句废话,难道还有人在没有激动的时候呼吸紊乱和心脏乱跳吗,但事实上的确如此,人的大脑中每时每刻都有思绪在流动,被某件事情所触发,陷入某一个十分短暂的回忆,抛开真正地在发呆,脑子里空无一物的时候,呼吸的节奏总是会不经意间改变。
天生的枪手,崔斯坦心想。
没准这就是这位女性军官在士兵中脱颖而出的特长了。并且像她这样的女性Alpha还很适合做间谍工作,崔斯坦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就算眼睛都被护目镜挡住了大半,那双眼睛没什么情绪,但是长得很漂亮。如果这双眼睛长在Beta或者Omega脸上,崔斯坦一定会更尽情地欣赏,但在Alpha身上就算了,而且还是一个可以一枪打爆他的头并且他还没处说理去的在前线执行任务的特殊小组的军官。
“关于你们昨天打算护送的记者以及摄影师,”她说道,这个嗓音既不尖锐也不低沉,就像初冬一道泉水在杉树林下的土壤间潺潺流过,“我们接到上级的通知,对他们另有安排。很遗憾,你们和他们的护送协议取消了。”
这个另有安排的说辞崔斯坦不知道听过几遍,很多人都是这么莫名其妙地另有安排,然后再也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一切的另有安排,这不过是他佣兵生涯的又一个安排,听从军方的安排。所以他对于这句话的反应也很熟练,那就是什么都别问,闭上嘴巴,然后点头。他也正是这么做的。
“另外,这个消息我希望也能够保密。我知道你是这个车队的领头人,你可以转告他们这个消息,私下且非正式的。”
这同样是崔斯坦熟悉的语句,翻译翻译就是,跟谁都别说,不然你们就完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试着挑战军方的耐心,看他们会不会腾出手来收拾你们管不好自己嘴巴的家伙。
于是崔斯坦又点了点头,说道:“我当然会尽全力配合军方的行动。”
“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路怡星说,“我们想和你们的上线谈谈,你们在德米尔特一切行动的负责人。时间和地点由你们来定。但我们对会面的人数有限制,两边都不能超过十个人。”
崔斯坦有些犹豫道:“我倒是可以联系,但是,他们不一定会给出一个很好的地点,我的意思不是不安全,恰恰相反,会非常安全,但不会离这里太近。你懂的,越大的位置他们的屁股越他妈的谨慎。”
“这个可以协商。”路怡星继续道,“我希望就在这几天。”
“这几天?”崔斯坦惊讶着说,“那既然护送的任务已经结束,我们是自行离开还是——”
“留下来直到会面结束。”路怡星站起来,主动和崔斯坦握了握手,意思是这个短暂的面对面谈话可以结束了。崔斯坦在心里不由地骂了一句,早知道修什么车呢,为了这帮破记者,他们惹上大麻烦了,变成了暂行扣押起来的人质。比起集团的任务,他们才不会摔了脑袋想要逃跑,这帮滞留在前线的军官能够先礼后兵已经很礼貌了,如果逃跑只会被射杀,没有第二个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