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O吞噬 第13章 （十三）

一声尖啸声响起，然后是仿佛小行星爆炸在自己眼前的巨大轰鸣，路怡星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趴在了地上，和地面上粗糙的沥青路紧紧地贴在一起，好像她是在为这一片土地五体投地，又好像有一条无形的脐带让她与之相连，迫使着她与之亲密。她感觉自己背上有重压，她以为是破碎掉落的石头或者路牌或者别的什么，后面她才意识到是兰峨趴在了她的身上保护她，轰炸来袭之前兰峨就站在她的左手边，两个人就无人机传来的影像讨论着。

她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感受不到任何动静，她的脑袋里只有持续的嗡嗡的巨大声响，震动在她每一片灰质和每一条神经末梢是。那些巨型的能量依旧在她的耳蜗中崩塌，这能量似乎足以让她全身的每一个原子都一分为二。她听不到兰峨的呼吸声也感受不到兰峨的心跳声，也难怪她一开始以为她被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浑身过电一般可怕地颤抖，随后她意识到是自己暂时性地失聪了。她挣扎着从兰峨的身下爬出来，她从没觉得自己的呼吸有这么剧烈过，好像要把所有的空气一次性吸到自己的肺部，她怀揣着恐惧的心情去查看兰峨的生命状态。

当她发现兰峨只是晕过去的时候，她的腿一软差点没有瘫倒在地上。尽管她的队伍已经陆续出现了伤亡，但她仍然不希望有人会因为保护自己而死去。她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为此献出生命的呢。她的生命根本不值得。

她发现兰峨的后脑勺上有一块伤，正在汩汩地流出鲜血，还好他的头骨还顽强地保护着内部组织，否则路怡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处理一个人损坏的大脑，就算还没有死亡，也无法在这里得到及时的处理，最后的结局依然是死亡。路怡星打开急救包忍着因为声波带来的恶心和眩晕，很快对兰峨的伤口进行了消毒和爆炸。止血绷带和棉布把兰峨的脑袋扎得像个足球，这个时候就讲究不了任何美观性了。看到自己的杰作诞生，路怡星觉得很有好笑，这太滑稽了，她笑起来，意识不到那是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

在兰峨的保护下，路怡星的症状是最轻的。当她刨出废墟中的第一个人的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站起来了，摇摇晃晃的，就好像地图上一群丧尸在这里突然刷新出来一样。频道中督战官正急切地询问状况，但她听不见。也不知道胸口挂着的镜头还能不能使用。她取下摄像机，对着比划了几个军用信号手势，意思是突发情况需要自由行动。随后她就把微型相机挂了回去，不再试图和上级沟通。这些轻伤的士兵们从尘土中爬起来，在废墟里发掘伤员，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所有活着的人都聚在了一起。

“下一步怎么办？”王钺镇把兰峨靠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勉强支撑着，他打着手语问路怡星，“伤员太多了，我们已经没有了正面作战能力。”

“刘云梦传来的最后一次信号显示所处的地方离这里不远。”路怡星叹气，继续比划着道，“我要带伤势最轻的十人去找刘云梦带走的组员。我不能把她们丢在这里。“

就这样短暂地商量了几分钟，立刻完成了人选的调配。路怡星自己还有较为充分的行动力，她带走的十人伤势比她稍微重了一些，但不影响行动。她们带走了三分之一的枪支和弹药以及两枚闪光弹。路怡星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送上门找死，明知道刘云梦她们很可能已经陷在了那里，那是一个无比诱惑的陷阱，但她不得不跳进去，并且是心急如焚地跳进去。

信号迷失在一片废弃公园后，那是一座相当大型的城市公园，不过已经被炮火摧毁得不成样子了，四处倒塌的树木和雕像形成了大片天然的掩体。搜寻过程中短暂地交火了，路怡星靠在一棵粗壮的树干之后，一颗子弹从她脸边擦过在树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划痕，她的后背全身冷汗。她比了个手势，在解决了四个游荡放哨着的乱军后，示意她们继续前进。

她默然地站在原地，对着脚下的一块陷在碎石堆和尘土里的“狗牌”发呆，她一直紧绷的神经突然就像吉他的弦一样断裂，发出刺耳的噪声。她蹲下来把这块象征着身份标识的牌子捡起来，在袖子上擦干净。绳子断裂了，这就是它掉下来的原因。

说好的质量很好，绝对不会断裂呢。路怡星嘲弄道。旁边的队员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刘云梦还没有找到。”路怡星随手把牌子塞进上衣口袋里，“连尸体的影子都没看见。你觉得她是活着还是死了？为什么是她单独失踪了？”

不等队员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能够安慰路怡星的回答，她自己先摇了摇头，说道：“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往前搜寻一公里。如果还是没有找到，我就回来。你们和大队汇合之后给我信号。”

有可能是陷阱吗？路怡星在挪动自己的脚步之前又停滞了一秒，脑海中忽然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后她又嘲笑自己，她算得上什么身份，值得别人设计这样一个局面来让她上钩。她摇了摇头，很快把这个令人不安的念头抛之脑后。她减轻了部分自己的负重，交给其中几名体力较好的队员，为了快速折返，她必须抛弃这部分负重。她不能让自己的搜寻拖累队伍离开的步伐。

这是她带队这几周以来第一次没有按照作战指导手册上的规定行事。手册指示在含有较大危险的情况下，如追击被伏击、人员离散、伤亡过半等情况，可以酌情停止寻找失散队员。失散队员应自行归队，或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寻找安全场所躲避并暂时停止军事活动。特别注意，在重大危机发生时，如已发现离散队员身份牌，应在收集身份牌后停止搜寻。

她往前走去，队员们和她方向完全相反，她越来越深入这个大型城市公园的深处。在路上她发现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但没有看到大片的血迹，这说明刘云梦起码在这段路上是活着的。路径越来越模糊，她拿出绑在腰带上的军刀陆续在几棵树上刻了记号，防止重复搜寻。

什么也看不见，视觉被蒙蔽，在被短暂、快速但有效的审讯之后刘云梦感觉自己的体温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成星系坍塌过后最终的“黑色”。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已经不在存在，只存在她的意识漂浮在半空中，在黑暗中最后也会渐渐散去，就像雾一样轻。她拿不准她受的伤到底是重还是轻，毕竟在她的疼痛抵达一个极限后，剩下的都是在无效的叠加，在身体本能的防御机制下她竟然都不觉得绝望和悲伤了。

事实已经注定，至于她到底有没有想通自己为何沦落到这般田地，也已经不再重要。是她犯了错误吗？她不应该在追逐战的时候忽视了周围的情况吗？她真的忽视了吗？这是她的错吗？是她让她的组员死了，所以她现在也该死了。这就像去食堂排队打饭一样，焦灼地等了一会儿后最后总该轮到她了。

她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她以为自己只是被丢在这里自生自灭，但她又清楚叛军没有离开。她还有用，当然，再过几小时，如果再没有人来，她就没用了。她就只是一个用在休息时间，把鱼竿放在椅子上，一边闭着眼睛休息一边无所谓等着鱼上钩的鱼饵。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大概她不应该盼着别人过来。如果过来的话，大概也会沦落到和自己一样的结局吧。终于她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但那脚步声很孤单。只有一个人过来找到了她。因此她们要一起迎来悲惨的结局了，这就是结束，刘云梦几乎没有感情地想到，来的人会是谁呢。是路怡星派来了搜救的组员，还是她本人过来了呢。

如果她能看见的话她就会发现路怡星其实只站在距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两个人呼吸着同一片雾气，那冰冷的雾气萦绕在到处倾塌的树林中。路怡星低下头，果不其然看到红点瞄准了她的胸膛。她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枪，举起双手，朝着刘云梦的方向慢慢跪了下来。真可惜刘云梦现在看不见，路怡星想到。

她听见了细小的树枝和草茎被压断的声音。